王晶似是有意无意间瞥到了站在角落的王古阳,冲着他眨了眨眼。
明亮的双眸一闪一闪的,好像昨夜忽隐忽现的月亮。
王古阳顿时红了脸,慌忙低下头,目光四处闪躲。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告诉他自己:大胆走过去,和她说话,告诉她你是谁,这没什么的,只当是认识一个新朋友。
这个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王古阳知道它说的对,自己应该照它说的做。
可当他再次抬头看向王晶,看到她身边那群气度不凡的公子哥时,王古阳硬生生地收回了迈出去的左脚,然后冷着脸,转身朝书院内走去。
走了几步路,王古阳才注意到,石料屏风的旁边,张武强正立在那里,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王古阳向他走去,走到武强身前,武强还是那样看着他。
王古阳被他盯得发毛,伸手推了武强一把:“你干嘛!”
武强看着古阳微红的脸,余光扫到王晶,嘿嘿一笑:“我不干嘛呀!就看你半天不进来,特地出来找你呀,你还要等什么吗?不等的话,我们一起进去呀!”说罢走到王古阳身侧,二人并肩走进了讲堂。
王古阳颓然地坐在武强和文举帮他占的位置上,全然没有了今晨刚出家门时的兴奋的劲头。
虽然他内心十分激动,急切地想和梦中的姑娘说两句话,表明自己的心意,可今日看到这样的景象,他所有的悸动都被按捺住了。
王晶是那样的出众,她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优秀。而王古阳却是这样一副惹人嫌的肥硕模样,凭什么敢去追求王晶呢?
王古阳不禁在心底冷笑一声: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正当王古阳自暴自弃的折磨着自己的时候,王晶走了进来,她做了一个小小的动作,又一次将王古阳的心点燃起来。
只见她谢绝了所有人的邀请,径直走到了王古阳这里,然后在王古阳身旁坐了下来。
王古阳全身的肌肉都抽搐了一下,神经立刻紧张了起来。
他的内心十分兴奋,好似在心头放起了五颜六色的烟花,与此同时,他感觉在场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有的好奇,有的疑惑,也有的嫉妒。
这使他不得不压抑内心的情绪,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但这一股喜悦实在是太强烈了,它不断地向外冲击。
王古阳必须集中全部精力才能把它压下去,有好几次,古阳稍一分心,差点就被它冲到脸上来了,吓得王古阳赶忙收回心神。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书院的先生开始授课时才稍减弱一些。
先生开讲后,王古阳小心翼翼的观察场内的人,发现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先生身上,没有人注意他这里,王古阳这才轻松了一点。
他用余光打量着王晶,可任他怎么努力也看不清少女的全部。
于是王古阳假装认真思考的样子,双手抱在胸前,整个人往后一靠,旁边的少女被他让到了身前,他终于可以细细的看着这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儿了。
王晶一头乌黑的秀发,扎成一根辫子,垂在脑后,两侧几缕碎发轻轻地贴在小巧的耳朵上,她的手又细又长,把调皮的碎发别在耳后,衣领上露出一截脖颈,洁白如玉,牢牢地吸引住了王古阳的目光。
不知何处又起微风,将她的发梢吹向他的脸上,散出阵阵槐花香,他为花香迷醉,亦因她而痴情,忍不住闭起双眼,伸长鼻子,向那花香深处凑了过去。
“呼!”忽然王晶发出一声轻呼,接着王古阳感到脸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这痛刺破了古阳的美梦,他只好睁开了眼睛……
原来刚才的风将王晶面前的东西吹的飞起,王晶急忙扭头去抓。
她没注意到王古阳不知不觉已经靠的很近了,所以她的辫子就毫不留情地抽在了王古阳的脸上。
这小插曲,除了二人之外,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王晶察觉到她的辫子打了王古阳,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低着头轻轻地说了声抱歉,而王古阳则面无表情,自以为很有气质的回了句:无妨。
简单的一句对话后,两人之间再无言语,最终是王古阳忍不住了,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于是他向王晶说:“你是王晶吧,你好,我叫王古阳。”他的声音轻微地颤抖着。
王晶转过头来,下颚贴着肩膀,两只眼睛弯成新月,注视着王古阳:“你如何得知我的名字?”
王古阳内心一阵紧张,他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脸不要变得通红,目光不敢看向身边的姑娘。
“呃……那个……我,我前几日曾去戏班听戏,好……好像在台上见过你,后……后来……看你来书院了,就跟……跟朋友说到了你,然后是......是他......他们告诉我你的名字的。”
王古阳喉头动了一下,继续说:“我很爱听你们戏班的戏,但之前不曾见过你。在合川书院好像也是第一次见到你,你之前没来过这里吗?”
王晶转头看向前方,也学着王古阳一样,把身子往后一靠,和他聊了起来。
“以前年幼,戏不会唱,也帮不了什么忙,所以很少露面的,只是跟着爷爷四处奔走。
每次回到漠北,停留的日子又很短,况且除了爷爷就无人照看我,我自然也不能来这书院听讲了。
可这一次,爷爷说我们要留在漠北一段时间,少则三五月,多则一两年,我这才有机会来书院的。”
“那,那你……不,你们到底会停留多久,会不会三五个月后就离开呢?”王古阳着急的问。
“嗯……我想不会,估计最少也得待一年吧!因为爷爷身体有恙,漠北外的郎中瞧了很多,都不见好,爷爷说是因为他从小生长在漠北,他的身体习惯了漠北的气候,其他地方的环境与他犯冲,所以他这么多年在外奔波,积下了病根。”
王晶叹了口气,看得出她很关心自己的爷爷。“这回之所以要待在漠北一段时间,主要就是为了调理爷爷的身子,虽然他老人家说并无大碍,三五个月就能好,但我觉得,至少得一年的时间,因为爷爷病的,真的挺重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王古阳庆幸着。
“什么?”
“啊,那个……没什么,我希望你爷爷能早日康复。对了,我很羡慕你啊,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很多人和事吧,我真想像你一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羡慕我?如果你真的过上我这样的生活,恐怕你就不这么想了。其实我很羡慕你的生活,羡慕你能有个安定的家,亲人朋友都在身边,每日的所见所闻,遇到的人和事都是自己熟悉的,不会感到陌生与害怕,吃的用的也都是自己喜欢的。最重要的是有这么好的书院,你可以什么时候想来就什么时候来,多自由呵!”
“你现在也可以想来就来啊,你不是要在漠北留很久吗?”王古阳急切的说,他多么希望眼前的姑娘每天都能来书院,多么希望每天都能看她一眼。
“唉,你有所不知,我能来书院,可是吃了不少苦的”王晶脸上露出苦笑,无奈地说“爷爷希望我早日继承他的衣钵,所以现在逼着我加紧练功学戏,如果不好好练习,就不准我出门,我为了能来书院,只好每日寅时起来,将爷爷布置的功课先完成大半,剩下的等从书院回去后再做完。爷爷布置的功课十分繁重,我花费很多时间才能做好,所以我这几日都顾不上吃早饭的。”
王古阳没想到,面前这个清丽脱俗的姑娘,身上竟然有这么重的担子。
他们二人相仿的年纪,一个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另一个已经在准备撑起一个家了。
“咦?不对呀”王古阳突然想到了什么,疑惑地问“你爷爷的接班人应该是你爹啊,怎么会轮到你呢?”
听到王古阳问起爹爹,王晶的目光一下暗淡了下去,犹豫了好一会,才缓缓地张了口。
“十年前,戏班在东海演戏,爹爹是主角,可他出了意外,不小心摔断了腰,站不起来了。虽然瞧了不少郎中,但一直没有好转,反而把爹爹弄得很疼,疼的他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只能在床榻上哀嚎,那声音......就像......就像一只......一只哑了嗓子的狼。”
“最终爹爹扛不住了,趁家里人不注意的时候,自己爬进了一口井里,娘亲知道后,也随着爹爹一起去了。”
王晶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几乎弱不可闻,王古阳能感觉到,她在颤抖,他看着她的侧脸,看到她的眼窝中闪动着晶莹的光。
王古阳心里很难受,他很想安慰这个不幸的姑娘,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王古阳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王晶似乎没有听到王古阳的道歉,她把身子向前一倾,抬起头来,开始全神贯注的听台上的先生讲课,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面对着王古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