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崮寨有了教书的先生,寨子里的孩子们便不再满山遍野地撒野了,都规规矩矩坐进了学堂。
学堂用的是关帝庙,寨子里也就这边位置好,清静些。
妇人们也喜欢往学堂那边去。明明是要去西边地里的,可她们偏偏要绕到东面的关帝庙门前走过,然后再弯一大圈回到西边的地里。
妇人们先是羞答答地生怕人撞见,可随着撞车的次数多了,便都扯下了遮羞的布儿。
那个叫屠扬的青年先生,居然是个美男子。
梳洗过后的屠杨,让石崮寨的妇人们都眼前一亮,全忘了自己当初可是一脸唾弃的神态,个个都夸赞石兰儿有眼光。
妇人们私下里没少议论这个屠扬,有的还央着石兰儿帮着说合,想把他招到家里做女婿。
不过这个叫着屠扬的先生可有点冷,遇人也就点个头,话都不说就走过去了。
但妇人们不介意屠先生这种态度,人家是读书人,可不是出苦力的泥腿子,当然应该有傲气。
石兰儿这些日子很快乐,她为寨子里的人做了件大好事,这让她很有成就感。
到了饭点,她如往常一样,端着多炒的一份菜就往关帝庙而去。
石不言有些忧虑地望着女儿的背影。
女儿打小他便当着小子养,在外与小子们打架,爬树钻洞,从没有个女子样儿;如今长大了,还是大大咧咧,没有男女之防。
也许自己做错了,不该让女婿还没成亲就去当了兵。
女婿是寨子里老兄弟的独子,当年红袄军起事时,老兄弟为护山寨战死了,他便将女婿收养到家里,指定了将来继承石家的家业。
可女儿心大,瞧不起没本事的男人,女婿为争一口气,便投了杨家军。
女婿在杨家军很拚命,参加了徐州之战、开封府之战和西京洛阳的争夺战,据说已经做到了分队长,现在女婿正跟着大将军张顺攻打函谷关。
石不言有些怕女儿对不起女婿,这个新来的屠先生明显强过笨头笨脑的女婿,人长得英俊,又有学问;尤其是那张冷冷的脸,对女人可是最有吸引力。
“唉,”石不言重重叹口气,他隐隐感觉会出事;最近这段时间,他从女儿眼里看见了不一样的光彩,可他没本事去管女儿,这是他的心尖子,是他最大的弱点。
他起身来到后院的小屋里,这里列着祖宗的牌位,二百年前,他石家便是这石崮寨的武知寨。
石不言给石家的先辈们跪了下来,他祈求先辈们看护好石家这个唯一的传人,让她不要遭受到任何伤害。
石兰儿欢快地赶到关帝庙前,她看见屠先生正望着关帝的神像发呆。她蹑足走过去,绕到他的身前,就见他泪水正从脸颊往下淌。
屠先生很伤心!他受了什么伤害?是亲人被阿拉善汗国的人杀害了?
石兰儿不敢作声,她怕扰了屠先生的心事,让屠先生生气。
“请坐吧!”不知过了多久,屠先生淡淡吩咐说。
石兰儿“啊”了一声,慌忙将饭菜摆在桌上,小声说道:“奴家给先生烧了兔子肉,是爹爹今早进山打的,新鲜着呢!”
屠杨没有作声,他一步步走到盥洗前,先洗了把脸,便将手认认真真洗了一遍。
石兰儿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心砰砰乱跳起来。
这读书人果真就是不一样,吃饭也很讲究;只是他一路从幽州逃过来时,怕是讲究不得,那时的他,该会是有多难受啊!想到这些,石兰儿心中就为眼前这个男人心痛。
屠杨转过身来,又一步步走到桌前。他站定后眼睛奇怪地望着石兰儿,一句话也不说。在以往,这个女人放下饭菜后便会离开,今日还呆在这里,让他心里有些奇怪;难道自己方才因思念八哥,让这女人起了疑心?
石兰儿被他望得脸一红,垂下头来扭捏说道:“先生莫怪,奴家男人从函谷关寄信来了,奴家识不得几个字,想请先生给奴家讲讲。”
屠扬“哦”了一声,放下心来。他不想与这里的人有太多的瓜葛,但为人读读信,也没什么。他安坐下来,自顾自吃了起来。
石兰儿便在一旁偷眼看着他吃菜:他的每一个动作落在她眼里,都是那么优雅,饭菜入口,都没有那种“吧叽吧叽”难听的嘴嚼声。想起在爹爹给自己指定的那个男人,她不觉就有了些嫌弃的心思。
屠先生吃完饭,又是很认真的洗过手,才把手伸向石兰儿。
石兰儿愣了一下,便慌忙自怀里摸出男人的信,恭敬地递到屠先生的手上。
屠扬接过信,先扫视了一遍,只一眼,他的脸色便难看起来。
石兰儿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她轻声问道:“先生,有什么不妥是吗?”
屠扬努力克制住心中的烦燥,尽力让自己的语音变得有高兴的色彩:“石小娘子,没什么不妥,是你相公又立了功,他们攻破了函谷关。”
“呼,”石兰儿长出了一口气,她有些高兴地问道:“破了这个什么关,关中就拿下来了吧?”
“嗯,基本上可以这么说。函谷关是进入关中的一道险关,攻破了这道关隘,后面就没多大难度了。”屠扬淡淡说道。
“那杨家军很快就可以拿下关中了?”石兰儿兴奋地问。
“也许吧!”屠扬有些怏怏地答道。
接着又说道:“我累了,要休息了!”
石兰儿听了,羞涩一笑,轻声说道:“打扰先生了,奴家明早给先生的早饭里添点个鸡蛋。”
屠扬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便起身送客。
看着石兰儿收拾了碗筷,转身出了庙门,屠扬的脸就扭曲起来;
他将庙门掩好,进到庙内,望着石兰儿随手丢在桌上的信,上前抓起就一把扯碎。
接着他愤怒地一把将供桌掀翻,恶狠狠对着济南城的方向,低声怒吼:
“杨不苟,老天怎么就这么眷顾你?居然让你攻破了函谷关!陛下啊陛下,您的重甲狼骑不能舍不得了,再藏着掖着,这大好江山就归姓杨的了!”
随即他捏紧拳头,恨恨地暗自道:“杨不苟,你害了我八哥的性命,我不会让你一直得意下去。你且等着,我必取你性命!对了,还有那个姓阎的女人,你们合伙设计我,我张弘范一个也不会放过,必定要报了八哥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