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弘范抽空进了一次城,是石兰儿邀他一起去的。
这是他第三次来到济南城。
石兰儿进了济南府衙,她要参加有关妇救会工作的会,而张弘范借此机会便在帅府周边转了一转。
帅府的防范很严,门外就守着三个卫兵,门里至少还有一个分队的卫兵,而其他地方肯定也安排了人。在帅府的后院张弘范看到了两个角楼,各有一名卫兵在角楼上向四下张望。每柱香的时间,还会有人上来巡查。
如此看来,想在夜间不动声色进入帅府是不可能了!八哥的仇何时才能报?张弘范有些绝望了。
他正在思索着的时候,远远瞧见俩个女子从一个小巷子走了出来。
王文统的女儿王青衣;
张弘范眼睛亮了一下,便悄悄尾随了上去。
他跟着王青衣到了一家胭脂铺子,那陪着的婢女没有随王青衣进铺子,去了路边一摆满各式头钗的地摊儿挑拣起来;张弘范趁此机会,闪身进到那铺子里。
他悄悄靠近王青衣,而王青衣似乎有所感觉,一扭头警惕地看了过来。
“是我,”张弘范轻声对一脸惊愕地王青衣说道。
“你怎么在这里?”王青衣神色复杂着的问。这个王家大小姐是个重情的人,她的一颗心还没有从爱情中走出来。
这次的相会时间很短,但足以让张弘范获得杨不苟和他夫人们的信息。
回到石崮寨的张弘范很烦躁,他要找的人都不在济南城。杨不苟和杨安安去了霸州,阎氏去了莒州。霸州他不敢去,怕被爹爹找到,八哥的仇不报,他永远也不会去见爹爹。
莒州有那个姓阎的女人,张弘范决定去莒州。
张弘范开始做去莒州的准备。为了路上不挨饿,他请石崮寨的妇人帮自己腌制了一些肉干。
“屠先生,能帮奴家讲讲这封书信吗?奴家一个字都识不得。”
这日,给张弘范送来腌制肉干的一个妇人,扭捏着向他递了一封书信过来。
张弘范这些日子没少为妇人们读书信,通过这些书信,他掌握了事关杨家军的不少动向。
如今关中的情况很糟,霸都鲁将军是一退再退,已经退到了延安府,李恒在太原城被围,岌岌可危;扼守京兆府的綦公直夫妇,率部降了杨家军。
这些消息让他心情很不好,他现在对帮妇人们读书信有了阴影。
这是最后一次读了,也许是明日,或许是后日,我便会离开了。张弘范在心里劝着自己,接过了这封书信。
这是一封来自蔡州的公文。公文盛赞了这妇人的男人作战勇敢,并委婉的告知她,在一次奇袭南唐军后队辎重的作战中,她的男人已经壮烈了。
这妇人呆立了好一会,才蹲到地上哭了起来。
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让张弘范又回忆起八哥倒在自己身前时的情景。
差不多过了有小半个时辰,那妇人才自地上站了起来;她小声说了句:“让先生见笑了!”便抿着嘴唇,踉跄着走了出去。
张弘范默默看着这妇人的背影,他突然心生恐惧;
那妇人告辞的一刻,她眼睛里有一道光闪过,那不是悲伤,那神色很坚定,透露着一种不可动摇的信念。
杨不苟,你是用的什么方法,蛊惑了这么多的人为你去赴死!
张弘范眯起了眼睛。他的仇,有清算的那一天吗?
石兰儿坐在自家院子里,正编着一只柳筐。只是她的心思不在编柳筐上,手上的动作时不时就会停顿了下来。她在想那个谜一样的屠先生,那个脸上总是带着哀愁的男人。
他受了什么样的苦?他伤心时的样子真让人心痛!
也许,他有一个很美的女人,那个女人死在了北边敌人的手里。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会不会有人这样为我悲伤?
她脑海里闪过爹爹给她指定的那个男人,他那憨憨的样子,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悲伤,瞅着自己只会傻傻的笑——
屋内窗口的石不言看着女儿,他咬了咬牙。
前些时女儿去城里开会,还把那个屠先生叫着一起,这兆头越来越不好了;不能留着那个屠先生了,再这样下去,自己就没脸下去见老兄弟了。
他自墙上摘下自己的朴刀,悄悄向后院走去。
石崮寨背山处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俩个人面对面站定。
“为什么?”张弘范皱着眉头问道。他已经准备离开这里了,不想生出麻烦。
“为了石兰儿!我不想你伤害到她。”石不言冷冷说道。
“笑话,她与我何干!”张弘范同样冰冷着说道。
“你没觉得她看你的眼神有什么不同吗?”
张弘范愣了愣,细细一想,那石兰儿近些时日确实奇怪了些,总是有意无意到自己这里来。
“她有男人,而且是杨家军的人,将来会成为将军回到石崮寨。所以,你要离她远点!”
杨家军!听到这三个字张弘范胸中升起一股恶气,他本来是想悄悄离开石崮寨,但现在他想做下些什么了。
“那又怎么样?如果她主动投怀送抱,我不介意与一个杨家军未来将军的女人好一回!”张弘范脸上现出邪笑,故意挑逗着说道。
“好个恶贼,自打见到你开始,我就感觉你不是善类,果然如此;石某而今就不客气了!”石不言解开束带,将背后的朴刀自刀鞘中抽了出来。
这是一柄古朴的朴刀,在光照下,它散发着耀眼的寒光;
张弘范的眼睛收缩了一下,从这柄朴刀的成色上,他感觉出刀的主人有独传的刀法。
“我石家自南唐立国起,便一直镇守着这石崮寨;二百多年,我石家从不凭借本事,为一己之私动刀。今日为了女儿,我石不言要破了石家之誓了!”话毕,石不言手中朴刀一抖,横扫向张弘范。
劈、撩、刺、挑,扫,石不言一柄刀舞得虎虎生风,家传功夫果然不同寻常。
只是他遇上的是张弘范,河北赫赫有名的豪侠张柔的第九子。
张弘范只需要一个空档,一个空档足够高手做很多事。
石不言睁着不甘心的眼睛倒在了地上。
张弘范淡淡一笑,从腰间掏出一块手帕,擦尽了短刃上的血,随手丢在了石不言的脸上。
太阳西斜了,石兰儿要为屠先生准备晚饭了。
她走进厨房,柴火不多了,于是便大声喊叫着爹爹,要爹爹来帮忙劈柴。
爹爹今日是怎么了,往常一叫便会慌忙过来,
今日却不应答。
石兰儿嘴里嘟嚷着,进了爹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