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开春,他刚下朝堂。
便听到击鼓鸣冤的声音。
穆王府嫡长女穆可沁哭着前来求他为她找出凶手,原本要出嫁成为安亲王妃的她,在成亲前被人下药,和去寺庙求平安的书生云熠发生关系。
看到穆可沁写的这状纸,他惊了惊。
世间少有女子敢为自己清白喊冤,穆可沁这一喊,整个京都都知道她没清白了。
当时围观的人多不胜数,他不知道她是真蠢还是真勇敢。
一看这事,就知道,肯定是有人不想她做安亲王妃,才出这种龌蹉手段。
而使用这种手段的,一般都是内宅内妇。
这事牵涉的人和府邸太多,穆可沁未婚夫安亲王凤晟安和整个皇室,长公主府和长公主府的外孙女穆可晴,以及整个穆王府。
他就一个小小的顺天府尹,谁都动不了,谁都不是他能审问的。
看着状子,他头皮一阵又一阵发麻。
好在最后这事解决了,穆王府和安亲王府到底是如何协商的,他并不知道,看到最后的情况的结果是,长公主府的外孙女穆可晴代嫡长女穆可沁出嫁,成为安亲王妃,穆可沁则嫁给和自己发生关系的乡下书生,去了乡下。
这过了半年多,穆可沁又来了。
这次是状告自己父亲。
眼前的穆可沁身着麻布粗衣,比半年前的苏绣绸缎差了很多个档次,由此可以看出,她乡下日子并不好过。
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在穆可沁眼中,丝毫没挫败感,也没自卑和怨念,她眼眸坚定,态度果断,这态度让他很吃惊。
更让他意外的是,穆可沁将人拎过来,状子递给他后,直接出了府衙,说相信他会被她做主,完全没上次的咄咄逼人。
平静得让人措手不及。
“大人,这事,您看怎么审?”
“还能怎么审?好好审吧。这事比昨晚的事,难道不小很多吗?”顺天府尹安慰自己。
穆可沁态度这么松弛,顺天府尹觉得今天的她温和得和天上圣女一样。
再一想昨晚的案子,府尹大人脑袋不是头皮发麻,是整个脑袋都发麻。
工部侍郎的儿子,睡了刑部侍郎儿子相好的姑娘,两人在一泓阁大打出手,刑部侍郎的儿子,奄奄一息。
刑部侍郎半夜跪皇宫外,请皇帝做主。
大半夜皇帝找他询问案情,务必要让他给他交代。
他感觉自己小命立马要休矣,朝堂两大部门头头的儿子打架,都半死不活,他能给什么交代?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这可怜的小鬼,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得了这个年?
***
“路左使,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从顺天府衙出来后,穆可沁问道。
“有点点小事,有人重伤,陛下听说你医术高明,想请你去帮忙看诊。”路仁波澜不惊回答。
就这毫无波澜起伏的回答,却在穆可沁心里掀起不小的波澜。
都让陛下提起她,岂会是小事?
“京都太医名医众多,您看,我就一乡下村姑,其实真没什么医术,能不能不去?”穆可沁冲他干干一笑。
只要一去,肯定是一趟浑水。
而她,不想趟浑水。
她来京都,只为她曾奶奶的身体,以及她娘的嫁妆。
“云夫人,你觉得呢?”路仁眼眸锐利反问道。
这女人还挺会规避风险的,一听陛下,立马想跑。
但她跑得了吗?
谁都跑不了。
穆可沁被“云夫人”这个称呼搞得有那么一丢丢时间晃神,缓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他在称呼她。
一回京都,她差点将云熠这家伙忘了个彻底了。
也是“云夫人”这个称呼,瞬间让她有了安全感。
对呢!
有云熠和路仁两个的关系在,她肯定会没事。
“我觉得不行。但我还是跟你去吧。”穆可沁老老实实低头,跟在他身边。
路仁有些想笑。
还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周折,没想到穆可沁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这女子,看起来机灵着呢,云熠怎么那么不放心?
当看到眼前石狮威风凛凛、门匾庄严的“钱府”两字的时候,穆可沁满心窦疑。
这是刑部大人钱志奇的府邸,钱志奇掌管刑部,是朝中少有的不站队的官员。这人,公正不阿,极为呆板,不会变通。
通常这种人,别人一说就觉得他很正直,可实际上,他身上也并没那么干净,经常贪污腐败,富家子弟犯事,给他一些钱,他会给人找替身,让替身去死,死囚犯则活了。
很多时候,穆可沁觉得这位大人就是一精分。
此刻,路仁带她来这做什么?
他家有人重病?
穆可沁仔细在脑袋里搜索了一番,书上没描写过,这个点刑部侍郎家有出什么事。
“儿啊!我的儿可怎么样了?”
“儿啊!你不要死,你一定要活过来。没有你,娘怎么活?”
一踏进钱府,穆可沁便听到里头传来凄惨的哭诉声。
路仁没说情况,她也没问。
很快,她便知道事情发展始末。
刑部侍郎儿子钱松强因为一泓阁的一个姑娘和工部侍郎的儿子大打出手,受了重伤,危在旦夕。
朝廷两大部门的大人因为这件事,直接闹陛下面前。
陛下头疼,因为一个青楼姑娘,两大名门子弟闹成这样,还能怎么样?只能说先救人。
让顺天府尹将事情压下来,派出宫中御医过来,医治钱松强。
与此同时,还让人请了不少民间医生。
所以,让穆可沁意外的是,谷王药也在。
透过前面好些个大夫、御医、背影,穆可沁隐隐看到床上钱松强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床单上都是血。
这情况让穆可沁内心沉沉叹了一口气,钱松强这情况,哪怕华佗在世都救不活了。
她瞬间明白为什么路仁找到她后,走路不紧不慢的原因,折合着他其实是一早就知道,钱松强压根就没得救!
只要不碰钱松强,那诊治不得力这个罪名就落不到她头上。
果然,不出片刻,悄然无声的屋子,发出一声哀叹,“大人,老朽已经尽力。您节哀顺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