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璇玑确实有一种恐惧,她时常觉得有人要对她不利,连枕边人都无法相信。大概只有林司凤,是她唯一可以与之安睡的人,但她又无法全然信任他,只能折断他的羽翼,将他囚于深宫之中。
她确实更加喜欢和男子在一起,和他们谈天说地,讨论政事,远远比和女子聊些家长里短来得痛快。
但哪怕和别人谈得再热络,她也无法与他们推心置腹,或者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们,她手里总有其他底牌,就是为了对付那些可能背叛她的人。
李璇玑看着云龙石雕发呆,上面雕着云朵,湛蓝的海水、险峻的山崖,九条形象生动的游龙在海水、山崖和流云之间戏珠,使人浮想联翩。
每逢下雨天,雨水落在三大殿矗立之上的三层台基上,汇成的水流从一个个石雕龙头口中流出,上千个龙头,上千道水流,形成千龙吐水的壮观景象。
这就是她的皇宫,这就是她的天下。她强大,高高在上,有何不对?又有何不能?
那个崔氏女确实说到她心间了,这个人,不似其他女子一般,或许可以留下来看看,从小到大,她的身边能聊得来的女子,除了母亲,其他都只能和她们聊些胭脂水粉。这个人,看得太清楚,要么为她所用,要么斩除后患。
……
璇玑再一次来到栖凤殿的时候,已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司凤坐在那里看书,知道她进来也并不热络,只是眉眼一动,便佯装不知。
璇玑也不在乎,自己斟了热茶饮着,坐在圆桌前发呆,白皙的手指按在碧绿的岫玉茶杯上,显得格外显眼。
林司凤到底还是没了耐心,连他自己也自嘲,他一遇到她的事情,就会分寸大乱。他走上前去,双手压在她肩膀上,又环住她,贴着她的耳朵问道:“可有什么烦心事?”
“没有。”璇玑伸手摸了摸他垂下来的发丝,又往上摸了摸他的脸,但是身子还是背对着他没有动,“来了几个有趣的人。”
林司凤瞳孔一缩,拳头攥紧。
他又听女帝说道:“政事繁忙,很是无趣。”
我可以帮你,林司凤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但立刻止住了。他知道这句话一旦说出,不知道又要平添她多少猜忌。
是我做错了吗?林司凤有些迷惘。我扶她上位,是为了救她的命,助她理政,是为了她安全,而我 自甘做她的笼中鸟,是为了她安心。但,这让我们的距离更近,却让我们的心更远了。我有时候,竟无法分辨她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在哄我的?她在上,我在下,全了心意,失了伦常。我做错了吗?
“你想出去看看吗?”璇玑突然问道。
“什么?”司凤还以为她说去御花园逛逛,便随口回道:“那我帮你那件衣物,免得着凉了。”
等他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他们便牵着手,走到一处偏僻的宫门,坐上马车,出了宫。
“要出去?”林司凤坐了一会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啊,”璇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刚才说了?!”发什么呆呢?
林司凤有些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看到璇玑看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又抬起来,温柔地抚着她的手说道:“抱歉,有些失态。我,只是太久没出来过。”
璇玑一怔,他很久没出来吗?对啊,她忙于政事,而他幽于深宫,他们确实很久没有出来过。
她反手握住了他,说道:“抱歉,是我忘了,以后你想出来便出来。我这几年也是忙碌来忙碌去没有出来过。要是你喜欢,我们以后常出来。”
司凤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喜欢出来,我是喜欢和你出来走走。”他回头看向皇宫的地方,喃喃道:“曾几何时起,我们画地为牢,被困在一处而不自知。”
璇玑愣住了,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但她笑了一下,自然地说道:“人生在世,哪个不是如此?当朝的户籍制度严苛,哪个地方的人又能经常迁徙?不过是那些逐利而移的商人和那些无家可归的亡命之徒罢了。”
林司凤知道她说得对,但他想起了这些年来他在深宫中因无聊起的无数念头,折断他翅膀的不是那次权利的卸下,而是这几年深宫中一次又一次的无所作为和无眠之夜。他把自己禁于一地,成为她一人的妃子,日夜翘盼以待她来,失了自己。
多少年来,无数女子,不也如此吗?到底是谁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