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结束了。”金喜月的语气不悲不喜。
常安宁轻轻楼住她:“别难过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金喜月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难过,我是明白了人心难测,瞬息万变。若有操控人心的宝物,那必定是万人所争所抢,还不如没了。”
她在这一瞬间长大了,像是历尽千帆之后,只余一片宁静。
……
金喜月随着常安宁回了金府,入门便看到一派萧条景象,顿时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了?”
短短几日,石阶上生满了青苔,落叶遍布庭院,平日里热闹的丫鬟婆子此时也不见踪影。
常安宁忙安慰她道:“阿爷知道你入宫后,连夜遣散了许多家婢。这院子无人打理,也就荒废了。”
金喜月有些黯然,她此时的身份不同往日,藏着一个惊天秘密。秘密一旦暴露,全家的命都要赔进去。爷爷也许正是考虑到这一层,才紧锣密鼓地将家中丫鬟婆子都遣散了。
她紧步跑去主屋,心里紧张得怦怦乱跳。尚未到院子,爷爷身边的主管就看到了她:“娘子回来了!老爷,娘子回来了!”
“喜月,我的喜月……”金老爷子步履蹒跚地从院子里步出,看到她就慌忙上前,“你总算回来了……”
金喜月一把抱住爷爷,眼泪夺眶而出:“阿爷,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莫哭莫哭,凭白让人笑话。”金老爷子安慰地轻抚她的肩膀,“这几天我替你出了口气,以后你二叔再也不能欺负你了!”
“二叔他……”金喜月忙问。
金老爷子哼了一声,主管在旁边忙说:“月娘子,老爷子气得动了家法,你二叔这几日都在床上躺着,下不来床。”
“他该!他差点就祸祸了我的金家,也差点害了喜月!”金老爷子依然气不打一处来,忽然红了眼眶,"阿爷对不住你,没护好你……”
“阿爷,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金喜月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常安宁,脸红了,泛起了羞涩,“也多亏了常小爵爷,我才能最终脱险。”
金老爷子老顽童一般地瞪了金喜月一眼,开起了玩笑:“现在还叫这么生分呢?”
金喜月一怔。
常安宁也有些不好意思,一拱手:“金老太公,上次退婚是晚辈思虑不周,还望谅解。”
说罢,他向着金老爷子深深一揖,然后看向金喜月:“喜月,等家事处理妥当,我定会十里红妆,明媒正娶。”
金喜月羞红了脸。
金老爷子抚掌大笑:“看来我金家很快就有喜事了!”
“应该还有一桩喜事,快则今日,慢则明日。”常安宁笑着说。
金喜月一怔,刚想着还有什么事,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喧闹,一名家丁慌忙跑过来:“宫里来人了!家主让赶紧出去迎接!”
金喜月忙和阿爷一同步出,正看到庭院正中央,金家主带领着姜姨娘等人跪在地上,一名太监正带着几名随从站在前方。
她赶紧和其他人一同跪下,只听太监展开手中的卷轴,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金陵民女金氏聘芳,禀性淑慎,姿容端丽。今三皇子年已及冠,府中需备内则,以佐宗祧。金氏女温恭有仪,柔嘉维则,甚合侧妃之选。特册命金氏聘芳为三皇子侧妃,赐金册宝印,着有司备办仪仗,择吉日入府。尔其恪守妇道,辅翼皇子,协和中馈,以彰皇家雍睦之德。钦此。”
金喜月听到“金氏聘芳为三皇子侧妃”这句话的时候,一时间又惊又喜。金家主也震惊了,但还是稳稳地说了一句:“草民接旨,谢陛下隆恩!!”
太监又和金家主寒暄了两句,然后带着队伍回去了。
“哎呀,天大的喜事!家里出了一位皇子侧妃!这、这让人欢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姜姨娘捂着心口,谄媚地对金家主说道。
金喜月看到姜姨娘的模样,眯了眯眼睛,心里冷笑一声。
“我记得,把我和三妹一同送入宫的,还有姜姨娘。”金喜月冷冷地说,“此时想必,姜姨娘定是最高兴的人。”
“什么?把她们送进宫里的人还有你?”金家主震惊地看着姜姨娘。
姜姨娘看金家主脸色不对,忙争辩道:“是……是徐大娘子和叶娘子让我去的,我也就是打个下手而已。”
说到这里,姜姨娘勉强笑了一下:“要不是我们几个,咱家能摊上这样的好事?这、这是成了皇子侧妃了,多大的荣耀?”
“住口!”金老爷子气得直哆嗦,“你差点害死整个金家!”
姜姨娘吓得跪在地上,眼睛滴溜溜左右乱转,却也有些迷茫。她自然知道二房已经被罚,但如今形式不同了,芳娘子被纳为皇子侧妃,这功劳自然是要算她一份的,怎么还能斥责她呢?
金喜月在旁边听得牙痒痒,知道姜姨娘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自己也不便多说,便走过去轻拍金老爷子的后背:“阿爷,您别气着,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你……你怎么能这样跟长辈说话呢?要不是我,你三妹能当上皇子侧妃?我懂了,你是觉得自己没选上,生了嫉妒心吧?你……”姜姨娘恼羞成怒,不管不顾地说了起来。
话音未落,金家主一巴掌扇了过去:“闭嘴!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是有理了!喜月是我的女儿,你凭什么不跟我商量,擅自决定她的婚事?”
姜姨娘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捂着脸痛哭起来:“没良心的,你们金家一个个都是没良心的!我为了这个家忙前忙后,你凭什么不扶正我?我姜家也算一个清贵人家,哪里配不上……”
金家主厌恶地看了姜姨娘一眼,目光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
“不是我不愿扶正你,是你的品行配不上做大娘子。”金家主一拂袖,转身离去,“你去佛堂跪上三个时辰,面壁思过!还有,你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给我遣散了,只留两个贴身的伺候!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到处走动招摇!”
姜姨娘脸色煞白,慌忙扑过去:“不要,不要……家主,这么多年的恩情你全忘了吗?我心慕于你,你不能这样对我……”
然而她的手只触碰到了一角衣袂,衣角就迅速抽离。姜姨娘只能跪伏在地上,凄然地望着金家主远去。
一缕头发从额前滑落,姜姨娘知道大势已去,眼泪落下:“一感登徒言,恩情遂中绝。恩情,居然如此寡薄……”
她说着,癫狂地哈哈大笑起来:“恩情薄如纸啊……”
金喜月看着姜姨娘凄惨的模样,心里说不上是痛快,还是同情。她低着头,跟着爷爷和常安宁走向内院的时候,一直沉默。
“喜月,姜姨娘罪有应得,你不用思虑过重。”常安宁看出她的心事。
金喜月微微苦笑:“无妨,我倒没有太在意,只是觉得可悲。”
“可悲?”
“对女子而言,最可怜的不是从未得到爱慕,而是将男子的青睐当作毕生所求。”金喜月说着,皱起了眉,“此生若得真心人,固然是一桩幸事。但若是没有,也不应作践自已,失了分寸。”
金喜月说话的时候,金老爷子一直对着她使眼色,轻声咳嗽。但金喜月没在意,还是一股脑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咳咳,小爵爷,您稍作休整,在此稍候。”金老爷子说完,一把将金喜月拉到一旁。
他低声斥责:“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做‘最可怜的是,将男子的青睐当作毕生所求’?你现在要紧的,就是要拿到他的青睐,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