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府里挂满了红绸,然而却没有丝毫喜气。
大姐静坐在妆台前,神情落寞地望着铜镜。镜中映出了一张苍白的美人面,以及一双失神的眼睛。
满桌的珠宝珍翠散落,她并没有心思去看上一眼。
“姐,该上妆了,要不赶不上吉时了。”二姐走过来,拿起一根发簪,想要为她插入发髻。
大姐猛然攥住她的手腕,声音清冷:“玉茹,别管我。”
“大姐,你这是何必呢?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二姐担忧,求助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三妹。
三妹眼眶红红的,抽了抽鼻子说:“大姐,你若是不喜欢喜娘给你梳洗,那就让我和二姐姐给你上喜妆好不好?”
二姐忙点头道:“是啊,大喜的日子,若是误了吉时反而不好了……”
“大喜??”大姐冷笑,“外面没有喜乐,爹娘没有喜色,我也没有喜心。二妹三妹,你们到是说说说,喜从何来?”
“这……”二姐为难地回身看门口。
门口,徐氏、叶氏和姜姨娘心急如焚地站着,恨不得揪破手中的帕子。听到大姐的话,徐氏到底是心中不忍,她拭去眼泪的泪,缓步走到大姐身侧,轻声叹息。
“玉秋,可怜的孩子,都是那没良心的冯郎!”徐氏忍不住咒骂,“聘金丢失,他也不补,惹得你父亲生气……”
“是啊,爹娘没能将我卖个好价钱,心里着实是疼得很。”大姐嘲讽一笑,扭头冷冷的盯着徐氏。
徐氏一怔,她不着痕迹后退一步,眸中的心虚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心碎失望,说出的话语几乎是咬牙切齿:“玉秋,你是我的心头肉,怎么能说出这样寒人心肠的话?娘平日里也不曾薄待了你去……”
话未说完,又拿帕子掩了面容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秋娘子,你哪里能这样说大娘子啊?家里家外多不容易啊。”叶氏忙上前劝慰。只是她毕竟是妾室,多的话也不方便说,又怕说少了显得自己是来看戏的,忙又对使了个眼色。
二姐对叶氏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轻拍着大姐的后背,几次张嘴却说不出话,说什么都违心,除了让人难受,再无他用,不如缄默不语。
三妹心疼地看着大姐,一时也是说不出宽慰的话语来,只能伏靠在大姐的膝盖上,偷偷拭泪。
见众人一时哑口,姜姨娘略一思量,走了进来,柔声劝慰道:“秋娘子心中的苦,我们又何尝不知,不说大娘子,就算是我们几个,心中也是千痛万痛,可木已成舟,如今已是别无他法,秋娘子现下若是闹起来,图了一时痛快,可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办呢?”
大姐怔怔地看着姜姨娘。
是啊,喜娘已侯在门口,她如今还能做什么?又或者说,谁能由着她做什么?
姜姨娘见大姐似有动摇,又道:“再则,如今满院宾客,秋娘子若真闹出什么笑话来,你自己日后日子难过是一则,几个妹妹也会因你受累成为全城的笑柄。秋娘子或许不在乎自己的往后余生,难道也不在乎妹妹们的终生幸福了吗?”
看着两个温柔乖觉的妹妹,大姐眼泪终是掉了下来。
是啊,她可以豁出去,大不了绞了头发去做姑子,青灯古佛一辈子,可妹妹们怎么办?难道也要陪她一起舍去三千青丝,淡出红尘?
人这一辈子,总不能只为自己活。
“玉茹,叫喜娘进来,替我梳妆吧。”大姐深吸口气,垂下眼睑不再看众人。
……
厢房,二叔坐立难安。
他硬着头皮应酬了许久,如今好容易得空到厢房稍作休息,可心头总是放心不下。
厢房外面传来小厮轻扣门的声音:“二爷,大小姐出来了,夫人请你同去大厅。”
二叔听闻此话,心中稍稍安心。
刚到大厅落座,便看到大女儿由喜婆搀扶着走了过来,喜扇遮面,看不出悲喜。
大姐正在双亲面前跪下,重重磕头后,哽咽道:“父母恩情似海深,今日拜谢养育恩。愿双亲大人安康,福寿无疆。”
二叔看着女儿的模样,想到她日后的处境,难免心酸,无奈宾客满屋,他只能强撑着笑道:“上轿踏出娘家门,下轿便是夫家人。规矩禁忌多留心,言谈举止要谨慎。”
徐氏则上前一步将大姐扶起,褪下手中玉镯戴在大姐手上,颤声道:“我的儿,日后若是有了难处,自有爹娘替你撑着……。”
大姐轻声打断徐氏的话:“放心,再苦再难,女儿也会咬牙撑住,绝不给金家蒙羞。”
徐氏一愣,大姐又问:“为何不见祖父,难道女儿出嫁,不该去向祖父辞别?”
徐氏摸了一把泪,手依旧紧紧地拽住大姐的手,哽咽道:“月娘子至今下落不明,你祖父因着她的事茶饭不思,就……就先不去打扰他了,让他安心养病是正经,兴许等你回门时,他身体便好了,到时候再去请安辞别也不迟。”
大姐听了此话,心中更是一冷,可到底没再多说什么,由着喜娘和二姐扶着自己往外走。
门外,闹哄哄乱做一团。
冯梁骑在高头大马上,态度轻蔑,居然到了金府门口依旧是不肯下马,只打发了小厮家丁迎娶新人。
宾客们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新郎官,议论纷纷。
“都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这冯梁难不成是救了金家大小姐的命?才能如此嚣张跋扈?”
“说来也是奇,这冯公子才财两空,竟走了狗屎运,能娶到江南第一美人金玉茹。他若不是救了金玉茹的命,就定是拿住了金家什么了不得的把柄,否则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
“少说两句话,吃着人家的喜酒,还嚼人家的舌根,也不怕烂了口牙。”
众人正议论间,一道清脆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冯梁犯下偷窃罪行,哪里有资格迎娶我大姐?”
众人循声看去,说话的竟是失踪多日的金喜月!
金喜月冷冷地看着冯梁。
“月娘子回来了!”
“天啊!是月娘子!”
宾客们炸开了锅。
冯梁瞬间脸色一变,气得从马上跳了下来。
“小丫头片子,空口白牙就诬陷人?”冯梁冷笑着扫了眼江晚声,“怎么,攀上了贵人,就可以胡说八道了?”
“急什么,是不是空口白牙,等会儿你不就知道了?”金喜月拍了两下手掌,“押上来。”
侍卫押着几人上前,一股腥臭味在空中弥漫开来,惹得众人忍不住住捂住口鼻。
“冯梁,你可还认得他们?”金喜月睨了眼冯梁。
冯梁闻到腥臭味时,整个人已经开始慌乱,他口不择言:“我怎么会认识他们!”
说完立马意识到不对,又马上到:“依稀看着眼熟,仿佛是我家雇佣的短工。”
“啧啧啧,听到没,你们为他卖命,他说不认识你们。”金喜月冷笑着摇头,又对冯梁道,“不就是你,指使他们用肮脏的手段偷到聘金吗?如今人证物证皆在,你还想狡辩什么?”
“人在你们手上,谁知道你们用了什么肮脏手段使得他们胡乱攀咬?”冯梁反咬一口,“江晚声乱用私刑!金喜月跳河逃逸,躲避巡卫的询问,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就是你们包藏祸心,栽赃陷害!”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来……”金喜月话未说完,就看到金老爷由人扶着颤巍巍走了出来。
“月儿,可是我月儿回来了。”
金喜月看到金老爷子,心中一酸,正欲上前,却不想那冯梁急急上前两步,一手推开搀扶着金老爷子的小厮,一脚故意往金老爷子膝盖一绊,这变故来的太快,众人还未来得及做反应,金老爷子已经摔跌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