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喜月走进厢房,迎面嗅到一股血腥味。罗账之后,二姐青白色的脸如同一块失了色彩的玉石,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痕。
金喜月顿时悲从中来,扑过去问:“二姐,我走的时候不是好转了吗?怎么还吐血呢?”
二姐虚弱地喘了口气:“喜月,钱……柴行简还了吗?”
“没有,他的嘴紧得很,还在审问。”金喜月安慰二姐,“他会给的,那刑罚换个人都受不了,谁会不惜命呢?”
二姐听了,眼神里的光暗淡了几分。
“我就知道,银子回不来了。”二姐说完,虚弱地闭上了眼睛。金喜月赶紧摇晃着二姐:“二姐,你别睡,我去喊大夫过来给你……”
她说着就要起身离去,衣袖却被二姐一把揪住。金喜月扭头看抓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指骨泛白,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别浪费钱,我没事。”二姐的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滤出的风。
“都吐血了,怎么能说没事?没关系,丁锦程又去请大夫了。”
二姐摇了摇头:“你让他也别白费工夫了,我、我是真的……”说着,她又咳嗽了两下。
“哎呀,那小童子忘了关窗,害你咳嗽。”金喜月起身去关窗户,手指刚碰到窗栓,整个人就僵住了。那盆养在窗台上的石斛兰的花盆里,躺着几块深褐色的渣滓。
金喜月拿起一块渣滓,蘸了点凑到鼻尖,立即嗅到一股苦涩的味道。她微微蹙眉,走到二姐床边重新坐下。
“二姐,别装了,丁锦程一时半会,回不来。”
“啊?什么、什么意思?”二姐茫然地看着金喜月,“你说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金喜月将手指上的那块渣滓放到二姐眼前:“二姐,医馆给的汤药你是一口没喝,都倒了?”
二姐愣住了,慌忙摇头:“没,我没……”
金喜月不想跟她多说,猛地掀开锦被,立即看到被褥底下有几块泼洒出来的药渍。她顿时气得浑身颤抖:“二姐!你这是做什么?你把药汁倒在花盆里,不喝?”
二姐眼中盈泪,喃喃道:“月妹妹,我不能喝药,是因为我不能让自己这么快地痊愈,否则就全完了!”
“为什么?”
“你当丁家的回阳丹是白茅根么?”二姐枯瘦的手指绞着褪色的床幔,“若真给我解了毒,丁家怕是找咱们要那一百两黄金。”她忽然笑起来,“可若我这毒缠绵月余,便证明回阳丹没什么作用,丁家就不好再讨要黄金了……”
金喜月听了,悲从中来,凄然道:“二姐糊涂!你的命还比不得几两银钱?再说,丁锦程将那丹药当做聘礼,说明心里是有你的,他不会逼你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已经用掉一颗回阳丹,不占什么理了!加上我是庶出,就算嫁到丁家也是做妾的命!”二姐挣开她的手,喘了两下,喃喃地道。
“他不会让你做妾的……”
“男子的话,能信吗?”二姐激动起来,“当初我爹对大娘也是恩爱有加,信誓旦旦,但那些海誓山盟若是可信,又怎么会有我娘,有呢?我只是不甘心,我是庶出,难不成还要延续我娘的命不成?”
“哐当”一声,雕花门被人一把撞开。丁锦程站在门口,眼瞳通红,眼底布满了血丝。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趁人之危,逼人做妾的人?”
二姐看到丁锦程出现在门口,大惊失色:“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就没走,始终守在廊下。”金喜月说,“是我让丁公子故意说自己要离开,然后我进来问你的。二姐,如果他在旁边,你是不是还是不肯跟我说实话?”
二姐面如死灰,难以置信地看着丁锦程。
金喜月看二姐这副模样,知道自己猜对了。方才,她在路上的时候就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自己临走的时候,二姐的毒排得已经七七八八了,不至于还会吐血。到了后院,她刻意提高声音,让丁锦程离开,却使了几个眼色,示意丁锦程别走太远。
果然,丁锦程还不算太笨,说着要走,却守在房屋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这步,她总算是套出了二姐的真心话了。
二姐恍然大悟,激动起来:“你们……你们居然合起来……月妹妹,你糊涂啊!”
“是你糊涂!”丁锦程再也顾不上男女大防,迈进房中,声音颤巍巍的:“玉茹,我怎么会找你要那回阳丹的钱,怎么会让你做妾?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你不要,丁家的人会不要吗?”二姐浑身颤抖,“你的钱,我就算还一辈子,也要……”
“我救你心甘情愿,哪怕和丁家割席,我也不让丁家任何一人叨扰你,让你还钱!”丁锦程忽然斩钉截铁地说,眼中燃烧着一团烈火,“再则,我若是要娶,也是娶我的大娘子!”
这突如其来的情诉,让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二姐只觉得喉咙被什么哽住了,怔怔地看着丁锦程。金喜月坐在旁边,推了二姐一把:“二姐,你还愣住做什么?人家丁公子在这里情深意切的,你是怎么个想法?”
二姐的脸顿时烧得通红,扭过脸道:“一句戏言,怎可当真!公子你出身富户,比不得我家道中落……”
“你若也有意,我即刻就去金家提亲!”丁锦程赤红着脸,终于将一句话说了出来。
二姐抿着唇,偷偷看了丁锦程一眼,眼底带着感动的泪意。这大概是她今生今世,第一次听到如此炽热的,不顾一切的情话。
金喜月觑着二姐的神色,知道自己在此时就应该给干柴加上一把火,便站起身踱步到丁锦程面前。
“丁公子,今日我可听得真真的,你若是负了我二姐,那我可不依!”金喜月稍微跺了跺脚,地面上的一块砖头便翘起一边。
丁锦程拱手道:“那是自然,且等我回去和长辈商议,筹备好了便来说亲。”他说完,犹豫了下,“那玉茹娘子,你可不能再耽误自己了,药按时喝,好好养着。”
二姐红着脸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说开了,反而都有些不自在起来。丁锦程再次作了一揖,转身退出房外。刚关上门,二姐便将被子往上一蒙,喃喃地道:“月妹妹,你,你真是羞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