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手们刚才还气焰嚣张,但看常安宁气度不凡,顿时一个个都不吱声了。
金二像是看到救星一般迎上去:“官爷,您给评评理,我是欠了债,但我没说不还,结果他们动了手,还要抢人!”
“我没动手!”章姓男子叫嚣。
常安宁看了一眼碎成石渣的石狮子:“这还叫没动手?你把人家门口的石狮子都打碎了。”
“这、这……本来就是碎的,要不我怎么能拍碎呢?”章姓男子看着自己的手掌,表情扭曲。
金喜月不慌不忙地道:“是啊,你也承认了,是拍碎的。”
“不是我拍碎的,冤枉啊……这本来就是碎的!”章姓男子气急败坏地看向金喜月,“一定是你,是你提前把这石狮子弄碎了,对不对?”
金喜月真想大笑三声,但她忍住了:“我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娘子,我上哪里弄碎这石狮子?”她睁着充满无辜的大眼睛,“二叔,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力气,弄碎这石狮子?”
二叔知道这是金喜月提醒自己开骂,心领神会:“简直是无稽之谈!我这侄女身娇体弱,怎么可能弄得碎石头!”他指着章姓男子,痛斥,“枉费我和你相交一场,你居然趁金家落难之时,上门闹债!你弄碎我门楣狮子,辱我门风,我必以命相搏!”
章姓男子毕竟理亏,看二叔的气势冲天,不得不后退数步,尴尬地道:“我也是一时心急,才没留意手上。金二,我给你请罪了,不过你欠我的蚕丝钱,还是要给的。”
说着,他胡乱鞠了个躬,带着几个打手就想要扬长而去。然而,一根马鞭挡住了他的去路。
章姓男子浑身僵直,抬头顺着马鞭往上看。
执鞭人是常安宁,他还是那副表情淡淡的样子:“碰碎的石头狮子,你不打算赔了?”
分明是不带感情色彩的问句,却每个字都蕴含威胁。
“赔,赔!”章姓男子声音有些颤抖,“我可以从债务里扣掉五十两……”
“五十两?你以为那石头狮子是摆设?”
章姓男子为难了,回头看金二叔。金喜月哼了一声,道:“灵璧石的石头狮子,你打算五十两?看不起谁呢?”
“那、那三百两!从金家的债务里扣掉三百两,总可以了吧?”章姓男子肉疼。他求饶地看向金二叔,金二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同意。
章姓男子这才一挥手,带着打手们离开。
百姓们见他离去,也跟着作鸟兽散。一场事端就此平息,金喜月松了一口气,心头却不轻松:今天的事一档接着一档,明显是有人针对金家。
“常小爵爷,多谢今天解围,里面请。”金二叔陪着笑脸,将常安宁往里请。常安宁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小厮,阔步往里进。
走到金喜月身边的时候,他歪头看她。
“一起?”
金喜月心头一暖,跟着常安宁走进大院。院子里原本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经了这么一闹,挂在雕栏上的红绸也显得有几分垂头丧气。庭院原本里搭了一个小巧精致的戏台,如今也是不见伶人,只有几名家丁沉默地拆着戏台骨架。
“这戏台还是花了十五两银子请来的呢,这下子可都砸水里了。”金二叔苦着一张脸。
“戏台拆了,但是戏还在啊。”常安宁在戏台前停下,意有所指地道:“这折子戏里的故事,在咱们眼前唱起来了。”
“你和我,都是戏中人。”金喜月也幽幽地叹了口气,“金家这是进入圈套了。”
金二叔愣了愣:“你们打什么哑谜呢?什么戏不戏的?”
“二叔,你怎么还不懂?这些都是那冯郎的圈套。”金喜月转身看着金二叔,“你说,那要账的章家,怎么早不要,晚不要,就今天要?”
“你,你是说……”
“我查了,那章家前几天就来了京城了,到了之后只见了冯梁一个人。”常安宁淡然地说,“如果今天那石头狮子不碎,章家不理亏,他们可能就直接进来抢东西了!或者——”
金二叔顿时面色灰白:“或者,或者抢人?”
“章家抢人,或者冯家趁乱抢人,总之,他们用少了五十锭金子的聘礼,就能娶走大姐!”金喜月冷声说,“二叔,冯梁这般好算计,你想到过没有?”
金二叔身子猛然颤抖了一下,僵直如同一具木雕泥塑。他呆立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万般声效也都化为死寂。
许久,他才喃喃自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你造的孽还少吗?”身后,传来了金老爷子的一声怒吼。
金喜月回头,看到爷爷站在后方不远处,怒瞪着金二叔。金家主站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劝又不敢劝。
“爹……”
“如果不是你执意要拿女儿换聘礼,能有这么一出吗?”金老爷子气得面色涨红,“之前苦口婆心地告诉你,那冯梁不是一个正混的主儿,你倒好!非要把女儿卖到火坑里去!”
“爹,爹你别在人前说,现在还得想办法追回金子!”金二叔向金老爷子哀求,金老爷子一脚踹在他腿上,“逆子!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还想着金子!”
金二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我怎么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不是想重振绣坊吗?买丝线、布匹、绣娘月钱,这都是开支啊!”
金喜月看着金二叔这样的惨状,被他夺走一半铁铺的怒火也消退了大半。她看了一眼常安宁,发现他眸中神色依然清淡,似乎眼前这一切都和他无关。
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面子了,解决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金喜月快步走过去,扶着金老爷子:“爷爷,你别急,既然确定了谁偷了金子,那证据也是迟早能找到的。”她说完,看向常安宁,“常大人,你说对吗?”
其实,金老爷子如此做也是为了让常安宁表态,毕竟世人都说,常小爵爷料事如神,秉公执法,案子交给他是再妥帖不过的。
就连金二叔也抬起头,充满希望地望着常安宁。
常安宁走到金喜月面前,声线凉润:“喜月,我今日来,只是想宽慰你,仅此而已。你说这件事上冯梁的获利最大,也有很大的嫌疑,但你终究没有证据,对吗?”
“证据,交给我查上一份,我也能找出破绽的!”金喜月急了。
常安宁摇头:“不,这件事你不能插手。”
金老爷子看常安宁如此说,再看瘫在地上的金二叔,忽然嘴唇发白,颤抖了两下,身子就软了下去。
“爷爷!”金喜月心头揪紧,赶紧扶住金老爷子,和丫鬟快步往主屋里走去。很快,她将金老爷子安顿上床,差人喂了水,才看到爷爷的面色缓和了许多。
“爷爷,大不了咱们就把这五十锭金子补齐了,把大姐的婚事退了。这多大点事啊,你可别因为这件事急出病来……”金喜月看着虚弱的爷爷,心头钝痛。
金老爷子摇头:“不,就算我金家赔得起这五十锭金子,这个钱……也绝对不能出!”
“为什么?”
“因为……”金老爷子睁大眼睛,目光锐利,“如果给了,以后谁都可以来坑骗我们金家!金家的商誉固然重要,威名——也同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