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喜月说着,从袖中掏出那只九玄铃,急切地望着常安宁。
常安宁微怔,忽然伸出手去,将那只九玄铃接了过来,然后摸索着铃铛。
“你怎么了?”金喜月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常安宁将铃铛翻转,放到金喜月的眼下。趁着那昏黄的烛火,金喜月看到铃铛的内壁上居然雕刻着一朵灼灼绽放的曼珠沙华。
虽然铃铛是铁灰色,但那朵曼陀罗的雕刻精妙务必,颇有几分巧夺天工的意味。在烛火的光影映照下,居然像在热烈地绽放。
“曼珠沙华 ,有花无叶,传说开在冥界。”金喜月心念一动,“没想到这朵花雕刻在如此隐秘的地方,我都不知道呢。”
“一朵开在冥界的花,却雕刻在这里,你不觉得有什么奇异的地方吗?”常安宁问。
金喜月呐呐无言,看常安宁的面色,只觉得有一个秘密呼之欲出,却又不能直接宣之于口。
“关于九玄铃和曼珠沙华,我听到过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
常安宁站起身,在房中踱步走着,直到半边身子都浸入到暗影之中,才慢慢地说:“那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先皇曾经有一位极为宠爱的颂恩公主。”
“颂恩?我怎么没听说过?”金喜月惊讶。
常安宁扭头看她,诡秘地笑了笑:“要不怎么说,是传说呢?”
“你继续说这位公主的事。”
“颂恩公主曾经备受宠爱,这一点可以从她的封号上就能看出来。颂恩,荣耀满身,皇恩浩荡。事实也的确如此,颂恩公主不仅有丰厚的封邑,每年都有赋税入账,而且,先皇还曾经让她参与过政令。”
金喜月大吃一惊:“真的?女子不得参政,居然因为她而废了?”
“是,因为颂恩公主的确才思敏捷,颇有政治眼光。起初只是让她帮着参谋一些民生之类的事,但后来……”常安宁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后来,颂恩的决策明显有了成果,先皇越来越欣赏她,让她偶尔参与了一些官员的选拔任用。”
金喜月微微皱眉,感到有些不妙。
“如果我猜得没错,颂恩公主招来了其他几位皇子的嫉恨?”
常安宁伸手,轻轻地覆盖上金喜月的嘴唇,摇了摇头。
“喜月,有些话,不能说得太透。”
金喜月直觉得毛骨悚然。
“其他几位皇子看在眼里,并不做声。只是有一日,颂恩公主生了怪病,居然疯癫了起来,先皇召集太医进行诊治,也只恢复了她一半的神志。恰逢边疆被北族叨扰,先皇只能将公主远嫁和亲。”
金喜月想了想,摇头:“不对啊,我朝史书上,并未和亲的公主啊?”
“那是因为颂恩公主的车队走到一半,公主的狂症又犯了。她跳进了一条河里,再也没有浮上来。”
金喜月听完,心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跌坐在座椅中,半晌才问:“公主为何疯癫?”
“传说,公主曾经得到过一只铜铃,这只铜铃内雕刻有冥界之花,响声可以御人心魂,乱人情志。”常安宁说完,目光落在了手中的九玄铃上。
金喜月大吃一惊,上前一把将九玄铃抢过:“不可能!颂恩公主的狂症,怎么可能是因为九玄铃呢?”
“如果有人,非说跟九玄铃有关呢?”常安宁的目光锐利得如同一把利剑。
金喜月踉跄地后退两步,遍体生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人把公主疯癫,栽赃在九玄铃头上。”
颂恩公主是女子,注定和权力无缘。但即便是这样,她仍然遭到了有心人的嫉恨,对她痛下狠手。
做完这一切,真正的凶手却把一切都栽赃给一只铃铛。
常安宁见她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忙过去轻轻搂住她。
“对不住,是我吓到你了。你放心,如今无人在坊间传播这则秘闻,颂恩公主死后,也没有人去追究当年的九玄铃。”
金喜月抬头看他,目光锐利:“你把这件事说给我听,是想要提醒我,是吗?”
“是,你要知道,颂恩公主当年的政敌,就是如今的官家。”常安宁低声说着,眸光里隐入一丝晦暗,“你要当心九玄铃……当年它背了一口大锅,如今也会背上另一口锅。”
如今的官家,就是在当年那场腥风血雨中的赢家。当年他是太子,在颂恩公主死后,他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痛哭流涕,亲自为公主写诗缅怀,在灵前抄写地藏经。手足情深的诗眼字字伤痛,篇篇地藏经的墨色都沁入下方的宣纸。敢情这些,都是虚情假意。
“我明白了,我会小心的。”金喜月低头看着手中的九玄铃,“这个秘密永生永世都只会是秘密。”
常安宁轻轻搂着金喜月的肩膀:“若非万不得已,我是绝不想让你拿这样的东西去冒险的。”
“我明白,就这一次。”金喜月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殷殷切切。
“好,我带你去看柴行简。”常安宁站起身,走向厚重的铁门。金喜月深呼吸一口气,跟在他身后。
很快,两人来到了昏暗潮湿的牢房中。柴行简已经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整个人垂挂在血迹斑斑的铁链上,四周阴冷的石壁上凝着水珠,偶尔滴落,发出清冷瘆人的一声脆响。
柴行简的脸上布满了青紫,囚衣上也看不出原先的白色,而是布满了结痂的血块。金喜月微微皱眉,心里奇怪柴行简居然是这样的硬骨头,都伤成了这样,却还不愿意吐一句实话。
牢灯的火焰一跳,柴行简投在地上的影子便无力地晃动了一下,宛如一条被打了七寸的蛇。
九章提起一桶水,往柴行简头上泼了过去。柴行简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柴行简!”常安宁声如雷霆,冷冷地问:“我再问你一遍,那钱你给了谁了?”
柴行简哼哼了两声,声如蚊蚋:“白……白爷。”
“少来了。白爷不过是个筏子!”常安宁往前走了一步,压迫感十足,“你说的话,连三岁小儿都哄不住。”
柴行简垂着脑袋,不吭气了。
九章有些无奈地看着常安宁。再打下去,残废还是小事,关键是要出人命。
“九章,你出去。”常安宁下令。
金喜月知道,眼下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了。她今天必须要用九玄铃,把实话从柴行简嘴里挖出来。
等九章出去之后,金喜月才拿出了九玄铃。常安宁对她微微点头,然后掏出棉花,轻轻堵住自己的耳朵。
金喜月深呼吸一口气,走到柴行简面前,在他耳畔轻轻摇动九玄铃。铃声游荡,在窄小的牢房里盘旋,发出了震颤的回音。
柴行简很快就有了反应,他呆呆地抬起头,蓬乱的头发下面,是两只木呆呆的眼睛。
金喜月知道机会来了,柴行简已经被铃声干扰得无法思考。她低声喃喃地问:“柴行简,你到底把钱行贿给谁了?”
柴行简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一股腥臊的水渍从囚衣下渗出。他虚弱地狡辩:“我,我没有行贿!”
金喜月惊讶,没有几个人能扛得住九玄铃的铃声。这个柴行简居然还能保持一丝理智?
她回头看向常安宁,常安宁也皱起了眉头,满是疑惑。
“冯郎已经供出你了,他代替白爷成了新任的掮客!你给冯郎的钱,最终是给了主考官,对吧?”金喜月信口胡诌,“你快说,这是真的吗?”
金喜月没办法,只能诱导柴行简供述。
柴行简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浑身颤抖:“他、他居然说了?不、不行,这背后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他忽然死死地盯着常安宁,桀桀地笑了起来:“你这个傻子!傻子!你为什么要逼冯郎到这种地步?你以为他供出了实话,你就能保全自己了?哈哈,哈哈,你是傻子……”
金喜月忽然觉得柴行简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但她说不上来具体。
柴行简大笑,染血的牙豁口宛如恶鬼:“那钱袋子,进的是将军府啊……哈哈!常安宁,你以为你两袖清风?我呸!你爷爷的勾当,你是真不知道?”
金喜月一怔,心头像被重拳砸下。
忠义大将军,是真正的幕后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