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的时间,眨眼而过。
天下各地的水泥厂烟囱林立,黑灰色的水泥源源不断地运出,铺就了一条条平整的官道,筑起了坚固的河堤;而雪糖厂更是开足了马力,雪白晶莹的糖块装在精致的木盒里,不仅畅销江南,更是轰动天下,成了达官显贵争相追捧的稀罕物。
各地水泥厂与雪糖厂,无一例外都取得了巨大成功!
单是雪糖厂,正式投入生产不过一月,就凭借着远超寻常蔗糖的品质和低廉的成本,在市场上掀起了一阵风暴。
原本二两银子一斤的糖,在雪糖的冲击下价格应声下跌,可即便如此,雪糖依旧供不应求——寻常百姓买上一小块尝尝鲜,富商大户则成批成箱地囤积,连带着那些入股的商贾,账本上的数字每天都在往上跳。
据实业局的账房统计,这一个月里,单上海雪糖厂总共赚得了足足三十五万两白银!
这个数字传出来时,整个江南的商界都沸腾了。
三十五万两啊!
寻常商号兢兢业业干上十年,未必能攒下这个数,而雪糖厂只用了一个月!
那些当初咬牙投了银子的士绅,看着手里的分红清单,笑得合不拢嘴,暗地里不知骂了多少遍自己当初瞎担心;那些犹豫着没敢入股的,则捶胸顿足,恨不得回到三个月前,把家产全押上去。
李景隆拿着账本,站在李骜面前,语气里难掩激动:“骜哥儿,照这个势头,不出半年,就能收回建厂房、买器械的成本!往后每年的利润,足够支撑上海周边修三条水渠、建十所义塾!”
李骜翻看着账本,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掠过一丝了然。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这几十万两银子,而是借着这桩生意,让江南的士绅看到新政的好处,让百姓尝到实实在在的甜头。
现如今,各地的水泥厂与雪糖厂早已不是当初的空架子。
单是上海一地,两家厂子便各自招收了三千工人,扬州、苏州等地的分厂加起来,更是聚拢了近两万流民与佃户。
这些人的生活,早已如上新河镇水泥工人李满仓那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孙铁蛋是上海水泥厂招收的第一批工人,三月前还是个吃不饱饭的佃户,靠着挖野菜、打零工勉强糊口,冬天连件像样的棉袄都没有。
如今他每月能领五百文工钱,逢年过节还有米粮补贴,不仅给家里添了新棉被,还送儿子进了沈知言新办的义塾。
那天在工地上跟人聊天,他拍着胸脯说:“现在每天能吃上两顿带肉星的饭,这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
像他这样的工人不在少数。雪糖厂的女工-赵春妮,丈夫早逝,先前带着两个孩子住在破庙里,靠缝补浆洗度日。进了雪糖厂后,她负责分拣甘蔗,手脚麻利,每月工钱比男人还多,不仅租了间带院子的瓦房,还攒下银子给小女儿治好了咳嗽病。
工人们不再担心“明天能不能吃上饭”,反而开始盘算着“下个月能不能多攒点,给家里添个新锅”、“年底要不要扯块布做件新衣裳”。
水泥厂旁自发形成了一条小集市,卖菜的、修鞋的、炸油糕的……全是跟着厂子讨生活的人;雪糖厂附近的荒地,也被工人家属开垦出来,种上了蔬菜,远远望去一片绿油油的,透着生机勃勃的气劲。
更要紧的是心气变了。
以前百姓子民见了士绅要低头哈腰,如今凭手艺吃饭,领的是厂子的工钱,腰杆都挺得笔直。
上次有个士绅的远房亲戚来闹事,说厂子占了他家祖地,几十个工人拿着铁锹围上去,没等官差来,就把人赶跑了。
用孙铁蛋的话说:“现在咱是厂里的人,身后有实业局撑腰,不怕谁欺负!”
这些变化,百姓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因此先前对“朝廷新政”半信半疑的人,如今见自家邻居进了厂,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也开始盼着附近再多开几家厂子。
而那些入股的商贾,看着工人干劲十足、厂子利润节节高,对李骜更是多了几分信服——这位侯爷不仅会用刀,更会带着大家一起赚钱。
江南的风,似乎都跟着变了。
不再是士绅宅院上空那股沉闷的旧气,而是混着水泥的粉尘、蔗糖的甜香,还有工人爽朗的笑骂声,透着一股热腾腾的、向上的劲儿。
而且,李骜还敏锐地注意到,第一批工厂财报出来之后,针对实业局的风向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先前,那些对新政心怀抵触的士绅缙绅,为了抨击实业局、阻挠朝廷新政,可谓是绞尽脑汁,用尽了手段抹黑。
他们在茶楼酒肆里散播流言,在书信往来中添油加醋,不断给实业局扣各种“屎盆子”。
“朝廷放着好好的农桑不抓,偏要开什么工厂,这是与民争利!把百姓的钱都赚进官仓里,是要逼死小商贩啊!”
“那些工厂整日热火朝天,吵得人不得安宁,还污染土地水源,这是断子孙后代的活路!”
“听说进工厂的工人,一天要干十几个时辰,跟卖身契没两样,这是把人当牲口使唤!”
种种言论,极尽歪曲之能事,试图煽动百姓对实业局的不满。
那时,连一些不明就里的百姓,也跟着忧心忡忡,担心工厂开起来会搅乱生计。
可如今,财报上的数字不会说谎,工人脸上的笑容更不会作假。
那些曾经喊得最凶的“与民争利”,在工人领到手的工钱、集市上兴旺的生意面前,显得苍白无力;所谓“断子孙活路”,更是被水泥厂修的坚固河堤、雪糖厂带来的新营生驳斥得哑口无言。
士绅们私下里再议论起实业局,语气早已没了先前的尖锐,反倒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有人甚至开始主动向实业局递帖子,想打听下一批工厂的规划,言语间满是“愿为新政效力”的客气。
毕竟,实打实的利润就摆在眼前,一个月狂赚三十五万两白银,这等惊人的收益,就算只分到一成分红,那也是三万五千两!
三万五千两啊!
寻常士绅家里,就算经营着几处田庄、两家商铺,兢兢业业忙活一整年,能有几千两进项已是顶好的光景。
而这雪糖厂,不过是转手之间,便把旁人十年都赚不来的银子送到了眼前。
先前那些还在观望的,此刻哪里还坐得住?
一成分红尚且如此,若是能投得多些,占上三成、五成的份额,那岂不是要富可敌国?
当然,这并不会发生,因为这些人还不知道实业局的规矩,只是贪婪地设想罢了
所以递帖子时,谁还敢摆往日的架子?
字里行间全是“愿为侯爷分忧”“盼为新政效犬马之劳”的客气话,连称呼都从“李大人”换成了透着亲近的“侯爷”。
有个在苏州经营绸缎庄的王掌柜,先前还跟着人骂实业局“搅乱市面”,如今却备了厚礼,托了三重回关系才递上帖子,只盼着能打听出下一批要开的工厂是染布坊还是瓷器窑——不管是什么,只要能沾上边,哪怕只投进去一小部分银子,也比守着日渐冷清的绸缎庄强。
这些人心里打得透亮:什么“士绅风骨”“抵触新政”,在白花花的银子面前,全都得往后排。
能跟着实业局这块肥肉分一杯羹,别说递帖子打听消息,就算让他们亲自到实业局门口站班,怕是也乐意。
毕竟,这世道,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李骜端起茶杯,看着窗外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流言蜚语终究抵不过实实在在的好处,当百姓尝到了新政的甜头,这些抹黑的手段,自然就失去了市场。
如今看来,这一步棋,走对了。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实业局门前那块崭新的匾额上,金光闪闪。
而远处的水泥厂工地,传来阵阵号子声,那是属于江南的,新的声响。
“景隆,除夕将至,随我回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