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教我?
毛骧嘴角抽搐。
不过回想到李骜方才的所作所为,他还是咽了口唾沫,没有吭声。
毕竟,这小子真是太变态了些!
烛火在房间里摇晃,将卷宗上“已斩立决”四个朱砂大字映得忽明忽暗。
一旁李骜见状不由得来了兴趣,好奇地凑了过来。
“老毛,什么案子能让你对着卷宗发呆?”李骜故意打趣道,“不会是哪家官眷丢了翡翠镯子吧?”
毛骧闻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咱锦衣卫好歹也是天子亲军,至于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毛骧猛地将案宗拍在桌上,掉出半张皱巴巴的生死簿残页。
李骜瞥见“洪武十七年秋决名单”的题头,酒壶顿在唇边——那上面赫然印着“江洋大盗周远,斩立决”的判语,而生死簿边缘,还有刑部尚书王惠迪鲜红的画押。
这个年代,确实是有“江洋大盗”的,常指横行于江河湖海、陆路要道的凶悍盗贼,他们多结伙作案,以抢劫商旅、劫掠州县为业,因行踪诡秘、手段残暴而令百姓闻风丧胆,是官府重点缉捕的对象。
历代律法对江洋大盗处罚极重,如《大明律》规定“强盗已行而不得财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得财者,不分首从皆斩”,若涉及杀人、焚船等罪行,更会被凌迟处死,家属也可能受牵连。
“这是前日在秦淮河截获的私船。”毛骧眉头紧锁,耐心解释道:“船主自称周远,供出了十八家私盐商号,可当我核对卷宗……”他喉结滚动,“本该埋在乱葬岗的死人,此刻却他娘地成了私盐贩子!”
锦衣卫初设,势力并没有囊括天下,但是在这京师里面,还是布下了天罗地网。
李骜弯腰捡起生死簿残页,王惠迪那笔龙飞凤舞的字迹赫然映入眼帘。
不知道为何,李骜总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像曾经在哪里听到过。
“这王惠迪,什么人物?”
“一个幸进酷吏罢了。”毛骧嗤笑道,“这王惠迪本在地方任职,先前空印案中,王惠迪以自己的名义上了奏章,对涉案官员大加批骂,因此得了皇帝陛下垂青,一路晋升成了刑部尚书,还得了‘铁面无私’的美名。”
听到这话,李骜愈发来了兴趣。
刑部掌管刑狱生死,而这位新上任的尚书大人,素来以“铁面无私”闻名。
李骜忽然轻笑出声:“有意思,死囚复活,刑部画押成了废纸,老毛,你怕不是捅了天字号的马蜂窝。”
“更棘手的还在后头。”毛骧推开值房的门,潮湿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周远被押进来后,只肯说出自己的身份,却不愿多说什么,再问就拿头撞墙。”
李骜并不觉得意外,或者说这就是周远的聪明之处。
“这周远是个聪明人,他清楚自己一旦开口,很有可能会被他人灭口,但暴露身份后,锦衣卫为了追查线索,还要想方设法地保护他!”
一语惊醒梦中人!
毛骧猛地拍案而起,脸上写满了怒容。
“这个驴操的,原来打得这般算盘!”
“行了。”李骜笑着摆了摆手,“我随你去见见他。”
毕竟毛骧才行了方便,李骜也打算投桃报李,看看能不能帮助毛骧解决这个棘手的案子。
更为关键的是,李骜总觉得“王惠迪”这个名字耳熟,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诏狱深处,烛火如豆。
周远蜷缩在草堆里,脖颈处的铁链拖出刺耳声响。
李骜蹲下身,在周远惊恐的目光之中,用匕首挑开他染血的衣襟,赫然发现心口处烙着刑部特有的火印——那是只有死刑犯才会被烙上的标记。
秋后处决之人,怎会死而复生呢?
“周远,你认得这个吗?”李骜掏出那半张生死簿残页,在犯人眼前晃了晃。
烛火在潮湿的地牢里明灭不定,映得“王惠迪”三个朱砂大字宛如渗血的符咒。
周远蜷缩在霉斑遍布的草堆里,铁链随着他剧烈的颤抖发出细碎声响,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灰白的唇皮翕动,喉结上下滚动,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他枯槁的手指死死抠进掌心,指甲缝里渗出黑血,仿佛那半张残页是块烧红的烙铁。
“说出来,我保你不死。”毛骧跨步上前,满脸希冀之色。
但这声音却似惊雷,周远猛然扑到墙角,额头重重磕在砖石上,发出闷响,他拼命摇头,脖颈青筋暴起,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掐住咽喉。
“你甘心这样不人不鬼地活下去?”李骜低声喝道。
周远闻言一怔,似乎有所松动
李骜正准备追问,地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小旗官撞开牢门,面色难看:“大人!刑部来人提审周远,说是……说是陛下钦点的重犯!”
李骜和毛骧对视一眼,尽皆变了脸色。
刑部越权插手锦衣卫狱务,这在洪武朝尚属首次。
他们怎么敢的啊?
两人刚冲到地牢门口,就见数十名刑部衙役列成阵势,为首的正是刑部侍郎宋仲景。
“毛指挥使,别来无恙。”宋仲景晃着刑部火牌,皮笑肉不笑,“奉王尚书钧令,提审钦犯周远。锦衣卫插手刑部旧案,怕是不合规矩吧?”
“规矩?”毛骧笑了,“我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先斩后奏,皇权特许,你想要什么规矩?”
宋仲景脸色骤变,喉结滚动着正要开口,却见毛骧“呸”地一声,浓痰重重砸在他皂靴前,溅起泥点。
“你算什么东西?”毛骧猛地欺身上前,绣春刀出鞘三寸,寒光抵住宋仲景咽喉,“也敢来我锦衣卫要人?”
“信不信老子现在宰了你们,皇帝陛下也不会怪罪?”
刑部众人顿时骚动起来,衙役们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宋仲景僵在原地,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方才在刑部衙门演练过无数遍的措辞,此刻全化作了咽下去的口水。
毕竟锦衣卫是天子亲军,谁敢跟他们动手,那形同谋反!
“毛骧!你可知阻碍刑部办案是何罪名!”宋仲景色厉内荏地吼道,声音却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鸭。
他身后的衙役们握紧水火棍,却无人敢上前半步——不少锦衣卫的刀刃已经出鞘,刀锋映着他们扭曲的脸,透着森然杀意。
毛骧突然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抱胸,嘴角勾起一抹狞笑。
他冲身后挥了挥手,三百锦衣卫齐刷刷拔刀,寒光如林,在雨幕中连成一片雪白的浪。
“动手?”毛骧斜睨着宋仲景颤抖的指尖,“来啊,让我看看,哪个敢动我锦衣卫!”
宋仲景的脸涨得紫红,像条缺氧的鱼。
他死死攥着令牌,指节发白,却终究没敢下令。
锦衣卫的杀气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而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更让他心头一颤——那是锦衣卫的援兵。
“好好好!”宋仲景倒退三步,险些被门槛绊倒,“毛骧,你这酷吏等着吧!”
他转身时踉跄了一下,官帽歪在脑后,却顾不上扶正。
刑部衙役们如蒙大赦,慌乱地跟着长官退出门去,连掉在地上的水火棍都不敢捡。
毛骧望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啐了口唾沫:“我呸!什么东西!”
李骜笑着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还是锦衣卫霸气啊!”
话音未落,毛骧已揽住他肩膀:“既然这般钦佩,不如卸了那劳什子官服,来我锦衣卫做指挥使?!”
李骜闻言吓得猛地后退半步。
卧槽,开什么玩笑。
老子放着大好前程不要,来做锦衣卫这掉脑袋的大冤种?
李骜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扯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锦衣卫指挥使?这头衔烫得很,我怕没命消受。”
“行了,还是说回案子吧!”
“只要撬开周远的嘴,那刑部就会大难临头了!”
顿了顿,李骜又补充道:“而且必须要快,既然刑部知道人落到了锦衣卫手中,他们势必也会采取行动,绝不会坐以待毙!”
毛骧听后脸色微变,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可这周远死活不肯开口,那该怎么办?”
听到这话,李骜眼中闪过了一抹寒光。
“那就不得不……严刑拷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