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师都督府的设立事宜敲定后,李骜抬眼看向李景隆,微微颔首。
李景隆会意,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太子殿下,此次臣前往倭国,除了达成贸易,还摸清了倭国如今的核心乱局——这倭国并非统一王朝,而是分裂成了南北朝两个朝廷,各自拥立天皇,相互对峙,已有数十年之久。”
“哦?竟有此事?”老朱眉头一挑,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
此前大明与倭国的往来,多是通过使臣传递消息,从未有人提及“南北朝”之分,他一直以为倭国是个统一的岛国。
李景隆继续说道:“正是。倭国北朝由足利氏掌控,足利义满如今是北朝的实际掌权者,占据着京都、大阪等核心地域,掌控着倭国大部分的人口与资源,国力较强;而南朝则由后醍醐天皇的后裔扶持,盘踞在吉野一带,势力薄弱,且内部矛盾重重。更重要的是,当年杀害我大明使臣、劫掠沿海百姓的,并非倭国整体,而是南朝的怀良亲王!”
“你说什么?!”老朱猛地一拍桌案,茶杯都被震得晃动,茶水溅出几滴。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怒火翻腾,“竟是这个怀良亲王?朕一直以为他是倭国的正统国王,没想到只是个南朝藩王!”
一旁的太子标也愣住了,连忙问道:“景隆,你此话可当真?当年怀良亲王派来的使臣,言辞间自称‘倭国国王’,还送来国书,我大明上下都以为他是倭国正统,怎么会是南朝藩王?”
李景隆躬身答道:“殿下,臣所言句句属实。此次在倭国,足利义满亲自将倭国南北朝的渊源告知臣等——当年后醍醐天皇试图推翻镰仓幕府,却被足利氏击败,随后足利氏拥立光明天皇,建立北朝;后醍醐天皇逃至吉野,建立南朝,倭国自此分裂。”
“怀良亲王是南朝后醍醐天皇的儿子,自南朝退守吉野后,便奉命驻守九州,掌控着九州的军政大权。九州地处倭国西南,紧邻大明沿海,是倭国与大明贸易、往来的重要门户。北朝足利氏掌权后,一直想与大明建立联系,打开贸易通道,这让怀良亲王极为不满——他深知南朝国力远不如北朝,若北朝借由与大明的贸易获得金银、粮草与物资支持,南朝的处境只会愈发艰难,甚至可能被北朝彻底吞并。”
“为了阻止北朝与大明交好,怀良亲王便想出了冒充‘倭国国王’的计策。他暗中拦截北朝派往大明的使臣,夺走国书与信物,再以‘倭国国王’的名义,派自己的心腹出使大明,故意在国书中用傲慢言辞试探大明态度,还刻意隐瞒倭国南北朝分裂的真相,让陛下误以为他就是倭国唯一的正统君主。”
“更卑劣的是,他为了破坏大明对倭国的印象,暗中纵容九州境内的倭寇——这些倭寇多是南朝战败的士兵、破产的武士与海盗,怀良亲王不仅不加以清剿,反而为他们提供船只、粮食与情报,教唆他们劫掠大明东南沿海的州县,昔年我大明派往倭国的使臣,就是在抵达九州时,被怀良亲王暗中授意的倭寇杀害,使臣携带的国书与礼物也被劫掠一空。他这么做,就是想制造‘倭国反复无常、蓄意挑衅’的假象,让大明对倭国心生厌恶,从而拒绝与北朝建立关系,以此保住南朝的生存空间。”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老朱气得霍然起身,背着手在厅内快步走动,脸色涨得通红,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朕乃大明天子,泱泱大国之君,竟被一个区区岛国的藩王哄骗了这么久!他怀良一个南朝藩王,也敢冒用‘国王’之名,欺瞒朕,杀害朕的使臣,劫掠朕的百姓,此等羞辱,朕岂能容忍!”
原来,此前怀良亲王派使臣前来大明时,早已做好了万全的欺瞒准备——他不仅让使臣身着倭国皇室规格的服饰,携带仿制的皇室印信,还精心伪造了“国书”,国书中刻意回避倭国分裂的史实,只字不提北朝与足利氏,通篇以“倭国国王”自居,言语间虽有几分傲慢,却处处透着“正统君主”的姿态。
彼时大明与倭国往来尚浅,对倭国国内局势知之甚少,朝堂上下无人察觉破绽,老朱自然也信以为真,便将怀良亲王视作倭国唯一的正统君主,与之建立了官方往来,甚至在使臣离京时,还特意赏赐了丝绸、瓷器等贵重物品,以示大明对“友邦”的礼遇。
后来北朝足利氏站稳脚跟,深知与大明建交对获取资源、巩固统治的重要性,便主动挑选能言善辩的使臣,携带硫磺、铜矿、倭刀等特产前来大明朝贡,使臣在觐见时,还特意说明了倭国南北朝的现状,表明足利氏愿以“北朝执政”的身份,与大明建立长期友好关系,甚至承诺会协助大明清剿倭寇。
可老朱此时已先入为主,认定怀良亲王才是“倭国国王”,听闻足利氏只是“割据一方的军阀”,心中顿时生出反感——在他看来,大明乃天朝上国,外交对象必须是正统君主,与“乱臣贼子”建交,不仅有损大明威严,更是对“正统”的亵渎。
因此,他当场驳回了足利氏的朝贡请求,还严词斥责使臣“以下犯上、僭越称臣”,命人将其驱逐出京,连带着足利氏送来的贡品也一并退回。
如今真相大白,老朱回想过往,才惊觉自己竟被怀良亲王玩弄于股掌之间——他拒之门外的足利氏,不仅是倭国北朝的实际掌权者,掌控着京都、大阪等核心区域,拥有强大的兵力与经济实力,更真心愿意与大明合作,是稳固倭国局势、遏制倭寇的关键力量;而他奉为“友邦君主”的怀良亲王,不过是南朝的一个藩王,既无正统名分,又无足够实力,却靠着欺瞒手段,骗取了大明的信任,还暗中纵容倭寇劫掠沿海、杀害使臣,实实在在是个“伪君”、“恶贼”。这般颠倒黑白的局面,让老朱既愤怒又懊悔,只觉得此前的外交决策,竟成了一场被人耻笑的笑话。
“朕当初真是瞎了眼!”老朱越想越气,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实木桌案竟被砸出一个浅坑,“那怀良亲王竟敢如此戏耍朕,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朕这大明皇帝的颜面,何在?!”
不出意料,老朱直接被气疯了,险些要杀人!
李骜见状觉得有些好笑,历史上终老朱一生,大明政府都始终以怀良亲王为谈判对手,屡次派遣使臣前往倭国,递送国书要求倭国政府约束倭寇,甚至以断绝往来、出兵征讨相威胁。
可朝廷上下始终没能摸清倭国南北朝分裂的真相,不知道自己认定的“谈判对象”,根本没有掌控整个倭国的实力,所谓的“约束倭寇”,不过是镜花水月。
不过,怀良亲王所代表的南朝在倭国内战中始终处于弱势——北朝足利氏掌控着京都、奈良等富庶之地,垄断了与朝鲜、大明的传统贸易通道,兵力与财力都远超南朝;而南朝仅占据吉野、九州等偏远区域,土地贫瘠、物产匮乏,连支撑军队的粮草都时常短缺。
为了维持内战开支,南朝甚至不得不默许武士、浪人转化为倭寇,通过劫掠大明沿海获取金银、粮食与物资,补充军费缺口。
这种“以寇养战”的窘境,令他们根本无力处理倭寇的问题——一方面,倭寇是南朝重要的物资来源,若真要清剿,等于断了自己的生路;另一方面,南朝本身兵力薄弱,即便有心约束,也缺乏足够的军队去管控散落在九州各地的倭寇团伙。
因此,即便怀良亲王偶尔会对大明做出“约束倭寇”的承诺,也从未真正兑现,倭寇对大明帝国的滋扰始终没有中断,从东南沿海的浙江、福建,到北方的山东、天津,百姓屡屡遭受劫掠,官府虽多次出兵围剿,却因倭寇“来去如风”,始终难以彻底根除,成了老朱在位期间始终未能解决的心头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