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晨雾尚未散尽,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
蒋瓛带着麾下锦衣卫,个个浑身是血,狼狈不堪地进了城门。
他们的绣春刀还在滴血,飞鱼服被利刃划得破破烂烂,脸上满是疲惫与不甘,看上去竟宛如败军之将。
这一幕,瞬间点燃了整个京城。
平日里威风凛凛、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竟然在京畿之地遭遇截杀,这消息如惊雷般炸响,迅速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人们都在议论纷纷,整个京城都为之沸腾。
要知道,锦衣卫可是天子亲军,是皇帝陛下最信任的鹰犬爪牙。
他们直接听命于皇帝,掌管着诏狱,监察百官,缉拿要犯,所到之处,无人不胆寒。
可如今,竟有人敢在天子脚下,公然截杀这锦衣卫,这简直是对皇权的公然挑衅!
消息传开,京城为之震动。
有人拍手称快,这些人大多是平日里深受锦衣卫欺压的百姓和官员,尤其是郭桓案才刚刚结束,不知道多少人的亲戚朋友被锦衣卫抓进诏狱严刑拷问,他们受尽了锦衣卫的凌辱,对这些屠夫刽子手恨之入骨,如今见他们吃了瘪,自然是觉得大快人心,觉得这是锦衣卫多行不义的报应。
然而,更多的人却是心生惶恐,尤其是达官显贵。
他们比谁都清楚,锦衣卫遭到截杀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是一场简单的袭击,更是对皇权的挑战!
敢动皇帝陛下的鹰犬,背后必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和强大的势力支撑。
一场腥风血雨,怕是在所难免了。
想到即将到来的动荡,不少人都忧心忡忡,不知道自己能否在这场风波中全身而退。
“这事儿不简单啊!”一位老者在茶楼中低声说道,“敢动锦衣卫,背后之人怕是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脸上满是忧虑。
与此同时,乾清宫内。
当蒋瓛颤巍巍说完遇袭经过,帝王龙颜骤变,皂靴狠狠踹向一旁的锦凳。
檀木凳撞在金砖地上发出闷响,震得殿内太监手中的铜灯盏都跟着晃了晃。
“废物!一群饭桶!”
老朱猛地转身,目光如鹰隼般剜向跪在地上的蒋瓛。
“连个证人都护不住,朕还要锦衣卫做什么?”
面对暴怒的皇帝陛下,蒋瓛吓得身子发颤,飞鱼服早被冷汗浸透,仍止不住牙齿打颤。
李骜倒是习以为常,毕竟他见过老朱发怒太多次了,上次还迎来了洪武大帝的死亡凝视呢!
“舅爷息怒,龙体为重!”
老朱没好气地瞪了李骜一眼,笑骂道:“你小子倒是忙得很,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听到这话,李骜心中顿时“咯噔”一跳。
老朱这是在敲打自己吗?
不该跟锦衣卫走得太近?
李骜心思电转,随后讪笑着回答道:“那没办法,谁不知道我‘义薄云天小孟尝’的名头?”
“呵……”朱元璋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李骜:“滚回去好好看着你的水泥厂!别总惦记着朝堂上的浑水!”
这兔崽子,真是越管越宽了!
自己才把他从郭桓案里面给摘了出去,这混账东西又一头撞了进来,真是好气又好笑!
李骜见状却没挪动脚步,他顶着朱元璋似笑非笑的压迫性目光,深吸一口气道:“舅爷,这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毕竟锦衣卫对外宣称,证人可是抓回来了……”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听到这话,老朱先是一愣,随后浑浊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
“骜儿,你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没错!”李骜笑着点了点头,“不但要引蛇出洞,还要抛出足够多的饵料,证人待在诏狱里面,那肯定是杀不了的,就算这些人再怎么疯狂,也不敢公然冲进诏狱杀人!”
在京城冲进诏狱杀人?
要是这些人真敢这样做,那就等同于公然谋反了!
到时候洪武大帝会举起屠刀,教他们怎么做人!
“那么,咱们就要给他们动手的机会,比如……移交案犯!”
听完李骜这番话,老朱顿时一拍大腿。
“好!好!好!”
“你小子倒是一肚子坏水!”
以朱元璋的政治智慧,自然一眼洞穿李骜计策背后的连环杀局。
锦衣卫浑身浴血却大张旗鼓回城,故意泄露成功缉拿关键证人的消息,本就是一记狠辣的阳谋——幕后黑手若坐视不理,证人口供随时可能撕开他们苦心经营的权力暗网;若贸然动手,无异于在天子眼皮底下自投罗网。
这消息就如同滚烫的烙铁投入冰水,瞬间在暗流涌动的朝堂激起千层浪。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辗转难眠,每日都在盘算着如何抹除这个致命隐患。
然而诏狱高墙深锁,自从周远离奇暴毙后,锦衣卫更是如临大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送饭的狱卒都要经过七道盘查,寻常人连靠近诏狱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暗中下手。
那么这样一来,他们只能将目光转向朝堂博弈。
比如怂恿一些御史言官慷慨陈词,以“司法公正”为由,恳请皇帝将案犯移交三法司公开审理,看似为维护律法尊严,实则是在为刺杀证人铺路——一旦犯人离开诏狱,无论是押送途中的埋伏,还是刑部大牢的“意外”,都能让证人永远闭上嘴巴。
这些看似合理的谏言,实则是精心编织的罗网,只等朱元璋这位皇帝陛下松口,便要将所有线索彻底掐断。
想明白了这些,老朱凝视着李骜从容不迫的神态,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银针,将眼前年轻人的每一处细微表情都剖析得通透。
当李骜以精准的推演将朝堂暗流与对手盘算娓娓道来,帝王眼底的怀疑与警惕竟悄然化作暗潮汹涌的激赏。
“妖孽,当真是妖孽!”老朱在心底暗叹,喉结微微滚动。
曾几何时,他还忧心李骜凭借皇亲身份过快崛起,恐成朝中众矢之的,如今才惊觉这份担忧竟是多余。
这年轻人哪里是任人拿捏的贵胄子弟?
分明是蛰伏的孤狼,谁若敢轻易触碰他的逆鳞,怕是要被撕咬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舅爷,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李骜有些心虚地追问道。
见此情形,老朱突然轻笑了一声,这小子年纪轻轻,却深谙帝王心术,手段狠辣又不失谋略,有这样的后起之秀在,倒省了他许多敲打朝臣的功夫。
太子朱标向来以仁厚著称,朝堂上下皆赞其“宅心仁厚”。
然而朱元璋比谁都清楚,这个被他悉心栽培的嫡长子,骨子里藏着远比表面更狠辣的锋芒。
只是身为储君,朱标一言一行皆受瞩目,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实在不便出面。
若是强行插手,难免会落下暴戾嗜杀的恶名,不利于日后登基收服人心。
但现在不同了。
李骜这小子行事不拘一格,既能在军中广结人脉,又能在朝堂上设局算计。
他不是皇室宗亲,却与皇家血脉相连;没有参与朝政,却能洞察朝中每一处暗流。
有他在暗处周旋,那些妄图结党营私、挑战皇权的朝臣,怕是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想到这里,朱元璋眼中寒光一闪。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交给你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