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烛火通明,鎏金蟠龙柱映得殿内恍若白昼。
李骜并未卸去甲胄,虽满身风尘却难掩锋芒。
当老朱抬手示意庆功宴开始时,满朝文武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少年将领身上——二十四岁的昭武伯,这个从乡下来的乡野村夫,区区一个佃户之子,竟真的以雷霆之势平定了云南之乱,而且耗时不过三个月!
“陛下对李家恩宠过甚!”御史郑士元捏着酒杯,声音压得极低。
他是以儒士身份被举荐入仕,恰逢朝廷对御史台改组,因郑士元为人刚正不阿,敢于直言进谏。在任上,他秉持公正,严格执法,致力于整顿吏治、惩处贪官污吏,所以被太子标遴选为了监察御史。
他这话一开口,立刻就引起了不少朝臣的共鸣。
今日皇帝陛下亲率满朝文武出城亲迎,确实不合礼法啊!
如果迎的是大将军徐达,那没什么好说的,徐达功绩有目共睹,被誉为大明“塞上长城”,可偏偏是这李骜,群臣就难免心生不满了。
酸,酸得很。
“听说陛下准备给这李骜世侯啊!”
“世袭罔替的侯爵,除了开国元勋外,自开国以来不过寥寥数人,这李骜何德何能?”
众人的窃语很快被此起彼伏的杯盏声淹没,但殿内暗流涌动的妒意,却如潮水般漫过青砖地缝。
老朱斜倚在龙椅上,锐利的眸子扫过群臣。
他抬手示意太监展开圣旨,金丝绣着的祥龙在烛光下泛起冷光。
当“昭武伯李骜”的名字破空而出时,殿内骤然死寂,针落可闻。
李骜单膝跪地,他知道自己收获的时候到了,此刻将会得到封赏。
“曹国公李文忠开国有功……李氏满门忠烈……今有贤良李骜,舍生忘死为国征战……力克云南收复全境……”
太监尖利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礼部尚书郑九成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震惊。
云南平定不过半月,捷报刚到京城,陛下竟已拟好了这般厚重的封赏?
要知道,当年傅友德这位三军主帅,还有蓝玉、沐英这些副将军,可都还在镇守云南呢!
“陛下,这有违礼制!”郑九成突然出列,苍老的声音在殿内激起回响,“昔年陛下曾定下过规矩,非开国元勋不得封世袭罔替之爵,李骜不过后辈小将,纵使有功……”
不等郑九成把话说完,郑士元便悍然出列。
“三个月收复云南全境?这等捷报,莫不是用十万火急的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漫天谎话?”
殿内骤然死寂,群臣手中的玉箸悬在半空。
郑士元素以刚正闻名,出任湖广按察使佥事时,当地有个叫孔克仁的官员,负责征收赋税,却暗中勾结地方豪强,篡改税册,将赋税转嫁到贫苦百姓身上,自己从中渔利。
郑士元得知后,立即展开调查,掌握确凿证据后,不顾孔克仁的后台背景,依法将其严惩,还百姓以公道,当地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位刚正之臣此刻却将矛头直指新晋功臣。
“石门关天险自古难破,昆明城防固若金汤,凭你一人一骑,就能踏平元梁王的十万大军?”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尽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是他们不相信,而是这事情太过离奇了些。
“郑爱卿是嫌朕赏错了人?”老朱突然冷笑,指节叩在龙椅扶手上,“你可知李骜是如何攻破石门关的?”
“元军守着天险关隘,李骜带着一万大理军发动突袭,与元军生死搏杀,陷阵斩将这才将其拿下!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郑士元听后,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
他曾听闻云南地势险峻,叛军又据守天险,却不想这少年竟如此悍勇。
“难怪捷报说旬月之间便攻克云南全境,这般打法,当真如猛虎下山……”
老朱并未停歇,猛地拍案而起:“更别说昆明一战!元军据守坚城,他身先士卒攀登云梯,险死还生立下了先登功绩,这才攻破了昆明城,擒住了元梁王!”他抓起案上的军报狠狠甩下,纸张在金砖地上滑出老远,“这等功绩,配不上一个世袭侯爵?”
殿内陷入死寂,唯有老朱粗重的喘息声回荡。
李骜始终跪在原地,丝毫不慌。
他的这些功绩,那可都是实打实的,就算有人质疑,也压根没用。
群臣听后不免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只见老朱抬手止住众人,太监再次展开圣旨,字字如重锤砸在群臣心头:“今敕封其为昭武侯,世袭罔替,食禄一千五百石,另擢李骜为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加官进爵!
爵是昭武侯爵,世袭罔替,食禄一千五百石!
官是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秩正二品,月俸八十七石!
而差遣,也就是实际职务,则是协助都督同知工作,承担部分军事管理职责,如军籍管理、后勤保障等。
当然,大都督府一分为五,此刻诸如都督同知、都督佥事这些都是挂名的虚职,比如蓝玉、沐英等虎狼之将也全都在五军都督府挂名,不是都督同知就是都督佥事。
大明王朝的官职,就分为这三种。
爵,官,职。
李骜这可以说是是真正“加官进爵”了啊!
第二级别的世侯,正二品的官儿,还有一个手握实权的差遣,比之那些寻常勋贵武臣,不知好出了凡几。
“臣李骜叩谢陛下隆恩!”李骜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当他起身时,目光扫过群臣——有人嫉恨,有人赞叹,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但他知道,从今往后,朝堂上将再无人敢轻视“昭武侯”这个名号。
庆功宴重新开始,觥筹交错间,老朱望着意气风发的李骜,想起当初李文忠第一次带他入宫的场景。
这小子就出手治好了马皇后的顽疾。
现在李骜又立下如此奇功,当真的一员福将啊!
当然,老朱之所以要如此小题大做,摆出这场震动朝野的封赏,不仅是对李骜功绩的认可,更是老朱向天下昭示。
只要有擎天之力,即便非开国功臣,亦能封侯拜将!
“叔父!”李骜忽然笑着拨开人群,径直来到李文忠身前,“这杯酒该敬您!”
“好,好啊!”李文忠颤抖着接过酒盏,记忆如潮水翻涌。
这孩子从踏进曹国公府的那一日,就从未偷闲享乐,而是日复一日地练习武艺,学习韬略。
此刻少年将军身姿挺拔如松,正如他期许的那般,成了大明最锋利的刀刃。
“文忠,愣着作甚?”老朱爽朗的笑声突然传来,“你李家出了这等麒麟儿,该痛痛快快喝一场!”
听到这话,李文忠仰头饮尽烈酒,辛辣灼烧着喉咙,眼底却泛起温热。
他重重拍了拍李骜的肩膀,藏着千言万语的骄傲——吾侄如此,纵马革裹尸,亦当含笑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