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骜接到老朱的旨意时，正站在长崎港的鲸尸分割现场——工匠们正用特制锯子切割鲸骨，鲸油顺着管道流入陶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油脂味。
他接过旨意扫了一眼，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对身旁的李景隆笑道：“咱们陛下倒是懂造势的门道，也好，让京城人看看这‘鲲鱼’，往后捕鲸业的路能好走些。”
当即，李骜下令暂停分割，优先处理要运往京城的“展品”：将熬制好的纯净鲸油装入密封的铜桶，足足装了五十余桶；把最完整的鲸皮硝制晾干，铺在木板上卷起；最关键的鲸骨，则由数十名工匠合力拆解，挑选出完整的脊椎、肋骨与鳍骨，用绳索捆扎固定在特制的木架上——即便拆解后，单根脊椎骨仍有一人高，肋骨展开如同一把巨型弯刀，光搬运就动用了十辆马车。
三日后，船队载着鲸制品与鲸骨启航，李骜特意绕路前往济州岛——这里是大明水师都督府的驻地，汤和、俞通渊等老将正在此操练水师。
当运载鲸骨的船只停靠码头，士兵们将鲸骨一一卸下，在空地上搭建起简易骨架时，整个水师营地瞬间陷入死寂。
汤和拄着拐杖走过来，原本浑浊的眼睛在看到鲸骨的刹那骤然睁大，脚步都顿住了。
俞通渊更是上前一步，伸手触摸那粗糙的骨面，手指微微颤抖：“这……这真是那‘鲲鱼’的骨头？单这一根肋骨，就比咱们水师的船桨还长，这巨兽得有多大？”
周围的水师将领们也纷纷围上来，脸上满是震撼——他们半辈子在海上征战，见过最大的海兽也不过丈余，可眼前这鲸骨搭建的“骨架”，光是露出的部分就有十余丈长，那巨大的颅骨更是能容下两三个士兵，简直和话本里“吞舟之鱼”的描述一模一样。
“镇国公，这……这真是您率军猎杀的？”汤和终于回过神，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这般巨兽，寻常战船怕是经不起它一撞，您是怎么做到的？”
李骜指着鲸骨上的裂痕，笑着解释：“靠的是精钢网缠、火炮轰，还有将士们拼命。不过今日带你们来看这骨头，不只是让你们开开眼，还有件正事要说。”
他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往后水师将士要定期轮换，分批随捕鲸船出海——一来，猎杀巨鲸能练胆、练远洋本事，比在近海转圈强；二来，捕鲸的收益分将士们一份，也给他们添条财路。”
汤和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拄着拐杖的手紧了紧：“阿骜，这主意怕是不妥。巨鲸凶猛，上次你们船队损失不小吧？水师将士是用来保家卫国的，若是为了捕鲸折损太多，日后遇上倭寇、海盗，咱们拿什么抵挡？”
俞通渊也在一旁点头：“是啊，将士们操练本就辛苦，再去跟巨兽搏杀，怕是会心生不满。”
“不满？”李骜冷笑一声，走到鲸骨旁，伸手拍了拍那坚硬的骨面，“汤公，您忘了洪武初年，咱们水师是怎么在海上追着倭寇打的？那时将士们敢驾着小船冲敌舰，靠的不是船坚炮利，是敢拼命的劲儿！可如今呢？水师守着近海，日子安稳了，将士们操练都没了往日的狠劲，再这么闲散下去，迟早会变成酒囊饭袋！”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震得周围将领们都低下了头：“与巨鲸搏杀，练的就是这份‘拼命劲’——在海上，一个浪头、一头巨兽都可能致命，只有时刻绷紧神经，才能在真正的战场上活下来！折损是难免的，但能留下的，都是敢打敢拼的精锐！”
见汤和仍在犹豫，李骜上前一步，语气坚定：“汤公，这不是商量，是必须做的事。您若不同意，我会亲自写奏本给陛下，把‘捕鲸练兵’定为水师规矩——大明水师不能只守着近海，将来要去更远的海，要面对更难的挑战，现在不练，日后只会吃大亏！”
汤和看着李骜眼中的决绝，又看了看身旁震撼的将领们，重重叹了口气，苦笑道：“罢了罢了，你这小子，性子跟陛下年轻时一样倔。既然你觉得是对的，那便按你说的办——只是得立下规矩，每次出海都要做好防护，还有捕鲸船、尖刺钢网这些全都被准备齐全咯，尽量减少伤亡。”
“这是自然。”李骜立刻点头，脸上露出笑容，“我会让人制定详细的捕鲸章程，从船只改装到人员配备，都得有讲究。往后水师不仅要能打仗，还要能‘猎鲸’，让大明的龙旗，既能飘在战场，也能飘在捕鲸的海域！”
当天下午，济州岛水师营地便传遍了“捕鲸练兵”的消息。
消息刚传开时，营地里满是将士们的怨言，三三两两聚在角落的士兵们脸上满是抵触。
“跟巨鲸搏杀？那可是能撞碎战船的怪物，这不是送死吗？”
“咱们是水师，是来打仗保家卫国的，不是来当猎夫的！”
更有不少士兵凑到营地中央的鲸骨旁，看着那比人还高的脊椎骨、锋利如刀的鳍骨，想起传闻中巨鲸撞毁战船的惨烈，后背直冒冷汗——连那样的巨兽都能杀死，可见当时的战斗有多凶险，自己要是遇上，能不能活着回来都难说。
抱怨声越来越大，甚至有老兵私下议论：“镇国公这是疯了？拿咱们将士的命去换鲸油鲸骨，不值当！”
几个刚入营没多久的年轻士兵更是面露惧色，拉着老兵的袖子问：“老哥，真要去跟那怪物打啊？我还没给家里寄过银子呢……”
整个营地都笼罩在一股压抑的情绪里，没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可就在这时，负责传达命令的亲兵又带来了后续消息：“上次跟着镇国公猎杀巨鲸的将士，每人都得了百两银子赏赐！还有几个表现突出的，直接赏了五百两！阵亡的将士，朝廷给了二百两抚恤金，家属还能优先安排差事！”
这话像一颗炸雷，瞬间炸响在营地中。
原本抱怨的将士们瞬间安静下来，眼睛齐刷刷看向亲兵，满脸不敢置信：“你说啥？百两银子？真的假的？”
“阵亡的给二百两抚恤？那可是够一家人过好几年了！”
亲兵拍着胸脯保证：“千真万确！镇国公亲口说的，还写在了文书上，往后每次捕鲸，赏银都按这个规矩来！表现好的，赏银还能再加！”
此话一出，将士们彻底沸腾了。
百两银子啊！
他们一个月的军饷才二两，百两银子相当于五年的收入！
不少人想起家里的妻儿——妻子在家缝补浆洗，孩子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父母年迈还得下地干活，若是有了这百两银子，不仅能给家里盖新房，还能让孩子去私塾读书，让父母安享晚年。
那些原本害怕的年轻士兵，此刻也红了眼眶，攥紧了拳头：“不就是跟巨鲸搏杀吗？拼一次，就能让家里好过好几年，值了！”
老兵们也算了笔账：二百两抚恤金虽多，可谁也不想拿命换，但只要跟着大部队，做好防护，未必没有活下来的机会，要是能表现突出得五百两赏银，那往后一家人都不用愁了！
营地里的抱怨声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兴奋的讨论。
“啥时候出发啊？我早就想试试跟巨鲸较量较量了！”
“我得好好练练投掷鱼叉，争取这次也能得个重赏！”
有人甚至跑去兵器库，翻出自己的刀枪仔细擦拭，嘴里念叨着：“可不能错过这机会，家里还等着我寄银子回去呢！”
毕竟将士们心里都清楚，这世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
只要能让妻儿老小过上好日子，哪怕面对再凶猛的巨鲸，他们也愿意拼一把——毕竟，没有什么比家人的安稳生活，更能让人心甘情愿去冒险的了。
三日后，李骜的船队再次启航，朝着京城方向驶去。
甲板上，鲸骨被妥善固定，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李骜站在船头，望着远方的海平面，心中清楚：将捕鲸与水师练兵绑定，只是第一步。
往后，他还要推动造船技术改良、建立鲸产品产业链，让大明真正“靠海吃海”，一步步走向海洋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