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的眉头皱得更紧,却没再打断李骜。
他何尝不知道海外有银子可赚?
只是那道海禁圣旨是自己亲手定下的,如今要改口,总觉得拉不下脸来——帝王一言九鼎,若是朝令夕改,岂不是让天下人看了笑话?
但李骜此刻提出的策略,听起来确实不错啊!
实业局本就隶属于内廷麾下,由内廷直接管辖,与外廷的户部、礼部不相干。
就算率领船队出海,那也算不上是“开海解禁”,更谈不上违背自己先前定下的国策——毕竟是内廷主导的事务,名义上可以用“采办珍奇”、“宣示皇恩”来遮掩,既不伤及帝王的体面,又能把实实在在的银子赚回来。
这般操作,既绕开了“改弦更张”的尴尬,又能达成通商获利的目的,倒真是个两全之策。
老朱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心里的天平渐渐开始倾斜——面子固然重要,但能让内帑充盈起来,让大明多些银子办正事,似乎更要紧些。
李骜看出老朱的犹豫,又往前凑了半步,语气里添了几分恳切:“臣仔细算过一笔账,就说派往韩国与倭国的中等海船,一艘装三十箱雪糖、十五吨水泥,再配些轻便的瓷器,到了韩国,能用水泥换他们的辽东战马——一匹上等战马抵五斤雪糖,十五吨水泥至少能换三百匹;到了倭国,雪糖在贵族间是稀罕物,五十箱雪糖能换两千两白银,再加上水泥卖给筑城的大名,一趟下来,单船纯利就有五十万两。”
他屈指算了算:“若是派十艘船,五艘去韩国换战马,五艘去倭国换白银,一趟下来就是五百万两;一年跑四趟,光是雪糖和水泥,就能赚出两千万两。这还没算上带过去的丝绸、瓷器和茶叶——韩国的两班贵族最爱苏州的云锦,一匹能抵十石粮食;倭国的寺院把龙井当供佛的珍品,一两茶叶能换十两白银;咱们的青花瓷到了京都,更是能拍出天价。这些加起来,一年五千万两,绝不在话下。”
“而且这些货物轻便易携,跟水泥、雪糖混装在船上,不占额外运力,等于白赚这笔利差。”李骜抬眼看向老朱,目光坦荡,“最要紧的是,这事由实业局牵头,打着内廷采办的名义,既不算开海解禁,又能把银子赚进内帑,对陛下的脸面、对朝廷的规矩,半分不伤。”
这话像一把钥匙,精准插进了老朱心里那把名为“体面”的锁。
他默不作声地听着,指尖在案几上的力度渐渐放缓——十艘船、一趟五百万两、四趟两千万两、加上杂项直奔五千万两……这些数字在他脑海里盘旋,与“内廷采办”的名义叠在一起,让那份“拉不下脸”的犹豫,渐渐被实打实的利益冲淡了。
是啊,既然是内廷的事,又有这般惊人的进项,何必纠结于一道旧旨?
老朱的眉头悄悄舒展了些,眼神里的动摇越来越明显——李骜这账算得太细,细到让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尤其是这银子来得光明正大,既能打击走私,又能充实国库,比死守着那道过时的禁令划算多了。
李骜趁热打铁道:“而且咱们的水泥用处远不止做生意,运到海边就能修堡垒、筑军寨,用它掺上糯米汁浇筑的城墙,比石头还结实,倭寇海盗再想偷袭,连城墙的边都摸不到;雪糖更实在,保质期长、热量高,水师出航时带在船上,既能当军粮应急,又能给兵士们补充体力。正好让水师借着护航的由头跟着出去,既做了买卖,又能在远海操练阵型、熟悉航道,遇上不长眼的海盗,还能实战演练一番,岂不两全其美?”
“再说那些倭国、韩国的权贵,见了咱们的海船——用水泥加固过船身,不怕风浪;船上配着新式连弩,射程比他们的铁炮还远;舱里的雪糖雪白如银,瓷器莹润如玉,哪样不是压箱底的好货?他们既想要咱们的东西,又怕咱们的船坚炮利,自然不敢轻易招惹,反倒会捧着银子来求合作。这一来二去,不仅赚了银子,更让他们见识到我大明的富庶与强盛,这不就是最好的‘彰显国威’?比派使者去宣旨说教,实在多了!”
他越说越有力:“陛下您想,当年汉唐盛世,万国来朝,靠的不就是国力强盛、物产丰饶?如今咱们带着好货出海,让外邦知道大明不仅有铁骑踏草原,更有商船通四海,他们才会打心底里敬服。到时候,不用咱们出兵,光是这船队的帆影,就能让东海的倭寇收敛几分,让韩国的王室不敢再生二心——这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啊!”
这话算是说到了老朱心坎里。
他这辈子最吃“国威”二字,向来觉得大明的威严容不得半分轻慢,若能用商船代替兵船,让四海蛮夷亲眼见识到大明的富庶与强盛,乖乖捧着银子来求合作,那可比死守着海禁、任由倭寇海盗在沿海作乱体面多了。
毕竟这个时候的大明,虽已立国多年,却还远没到汉唐那般万国来朝的境地。
就说东海周边的韩国与倭国,一个比一个让他窝火。
韩国自元朝起就世代与蒙古皇室联姻,骨子里总带着几分对中原王朝的轻视。
如今虽表面向大明称臣纳贡,背地里却脚踩两条船,偷偷给北元的残部送去粮草军械,妄图在两大势力间左右逢源。
每次韩国使者来朝,那副看似恭敬实则敷衍的模样,都能让老朱憋一肚子气——这等首鼠两端的做派,简直是把大明的善意当傻子糊弄。
倭国就更别提了,简直是可恨到了骨子里。前两年他派使者去招抚,想让他们管束好沿海的倭寇,结果正使竟被倭国的地方大名当众斩杀,首级还被悬在港口示众;后来倭国送来的国书更是狂妄至极,字里行间满是挑衅,甚至敢称“大明若要动武,我邦自有天照大神庇佑”,气得老朱当时就摔了案几上的龙纹砚台,险些动了倾国之兵去荡平那些海岛。
这些年,他憋着一股劲,总想着要让这些蛮夷知道大明的厉害,可要么是国库空虚难以动兵,要么是海禁国策捆住了手脚。
如今李骜的提议,恰恰给了他一个机会——不用刀兵相向,只需让满载货物的船队扬帆出海,用雪糖的甘甜、水泥的坚固、瓷器的精美告诉那些蛮夷:大明不仅有雷霆之怒,更有他们求之不得的富庶。
若能让韩国的王室捧着良马求购水泥,让倭国的贵族跪着银子争抢雪糖,那股子扬眉吐气的滋味,可比单纯下一道战书痛快多了。
老朱的手指在案几上越叩越响,眼里的犹豫渐渐被一股按捺不住的火气与期待取代——是时候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好好见识见识大明的厉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