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散场时,寒夜的应天城已被白雪覆盖。
李骜乘坐马车迅速回府,却在昭武侯府朱漆门前顿住脚步——廊下灯笼昏黄,徐妙清身着绯红襦裙立在阶前,鬓边银簪垂着的珍珠坠子随寒风轻晃,发梢竟凝着细小霜花。
此刻正值寒冬,李骜见状心疼不已,大步上前将人拢进怀中,隔着厚实锦袍都能触到她冰凉的脊背。
“不是让你别出来接我吗?”李骜埋怨道,“这天寒地冻的,冻坏了怎么办?”
徐妙清听后心里甜滋滋的,揉了揉李骜的乱发。
“你出去征战,我……我哪能安心?”她指尖抚过他眉眼,声音忽然发颤,“伤着没有?要不要请大夫先过来看看?”
“不用。”李骜笑着握住佳人柔夷,“西番那些货色,还伤不了我!”
李骜忽然轻笑一声,长臂一揽将人打横抱起。
廊下候着的丫鬟婆子们慌忙低头,却掩不住嘴角笑意
侯府下人见状倒是习以为常,并没有多说什么。
事实上,他们比徐妙清还要着急。
因为自从侯爷夫人大婚至今,大半年时间过去了,却一直没有好消息传出,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这些下人,巴不得夫人能尽快怀上,给侯爷生一个大胖小子。
毕竟自家侯爷经常领兵出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连个继承人都没有,对侯府而言简直就是致命性的打击。
一夜翻云覆雨,直到日上三竿,李骜还拥着怀中温香沉沉睡着。
结果屋外李猛的时候却突然响起,还带着几分急促。
“侯爷,大将军来了!”
此话一出,李骜豁然坐直了身体,徐妙清也被惊醒。
卧槽,老丈人这大清早地,突然跑过来干什么?
徐妙清顿时俏脸一红,羞红了脸颊,揪着锦被将脸埋进去。
“登徒子,都快你!”
“这回让爹爹看笑话了!”
李骜闻言讪笑了两声,昨夜他确实有些过分,一直折腾了半宿。
这时间长还有错了不成?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然后手忙脚乱地套上衣衫,随后急忙来到大厅。
他们都清楚,徐达素来不喜寒暄,大清早登门,怕是有要事。
待两人匆匆赶到前厅,便见徐达端坐在太师椅上,指节一下下叩着扶手。
见女儿发丝微乱、女婿衣襟歪斜的模样,这位叱咤沙场的老将眼底闪过笑意,却板着脸道:“你小子都做大将军的人了,就不能沉稳一些?”
“咳咳,爹您喝茶。”李骜连忙敬茶掩饰尴尬,“爹您过来做什么?”
听到这话,徐达顿时瞪眼喝道:“怎么?我还不能过来看看自家闺女吗?”
徐妙清闻言心里面暖洋洋的,立刻像只雀跃的小雀凑到父亲身边,时而撒娇时而嗔怪,徐达冷硬的面容渐渐柔和,眼底满是宠溺。
堂堂大将军,威风凛凛的大明军神,此刻就跟个女儿奴一样,眼中满是他的闺女。
见此情形,李骜见状觉得有趣至极。
几盏茶后,徐达忽然屏退众人。
屋内气氛陡然凝重,他摩挲着杯盏,半晌才开口:“骜儿,你先前治好了文忠,那可是……懂些医术?"
听到这话,李骜心头一跳,目光落在徐达不自然的坐姿上。
记忆如惊雷劈过——历史上,徐达正是在今年患上背疽,次年病情恶化直接离世!
难怪徐达今日会突然登门,原来是因为这背疽!
这背疽,是中医对发生于背部的急性化脓性感染的称呼,在古代属于较为凶险的病症,因为古代医疗条件有限,缺乏抗生素,若感染扩散至全身,可能引发败血症等严重并发症,甚至危及生命。
因此,背疽在古代常被视为重症,历史上徐达就是因为这背疽而离世,年仅五十四岁。
那些野史传言“朱元璋赐烧鹅害死徐达”纯属无稽之谈,因为老朱根本不会这样做。
洪武十八年,北元尚且没有覆灭,辽东还有一个纳哈出,太子标又活得好好的,老朱失心疯了才会故意害死徐达,自毁长城!
朱元璋大肆屠戮功臣,是在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英年早逝之后,次年就爆发了蓝玉案。
而徐达病逝时间却是洪武十八年,这个时间段的老朱,压根就没有黑化。
不过这背疽若不及时医治,依旧是致命之症!
“爹,你可是哪里不适?”李骜沉住气,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徐达侧脸避开他的目光,喉结动了动:“不过是些老伤……咳咳,无碍。”
“爹!”徐妙清急得眼眶发红,“您别瞒我!我听府里人说了,这些日子您夜里总睡不着,定是疼得厉害!”
在夫妻俩的追问下,徐达终于叹着气解开衣襟。
后背肩胛处,碗口大的疮口泛着暗红,边缘肿得发亮,腐肉间隐约可见脓血。
徐妙清捂住嘴险些惊叫出声,李骜却死死盯着疮口——这症状,比史料记载的还要严重!
你娘咧,这徐达跟李文忠一样,也是个狠人啊!
明明病情都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徐达还一直镇守北平抵御蒙元,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文忠如此,拖着残躯参预机务,然后撑不住了一命呜呼。
徐达亦是如此,拖着病体镇守北疆,直到病情严重到药石无医溘然长逝。
这两位大明王朝的柱国之臣,可谓是真真正正为大明奉献了一生,到死都还在惦记着大明!
好在,李骜现在来了,他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爹,这病需要尽快手术清创,开刀剜肉!”李骜握紧拳头,“太医院戴思恭医术精湛,上次我才跟他合作过,我这就带您去!”
徐达却猛地扯回衣襟,面色陡然变得铁青:“胡闹!开刀剜肉?我征战半生都没怕过,却要在这小小疮口上动刀?”
说实话,徐达心里面还是有些没底。
取箭镞他是知道的,可是这“开刀剜肉”是什么鬼啊?
“爹啊,您可别犟了!”李骜急切劝道,“您可知这背疽若拖延下去,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我和戴思恭曾为叔父取出胸口箭镞,连那般凶险的手术都能成功,开刀剜肉也定有把握!”
听到这话,徐达脸色才好看了些,不过还是犹豫不决。
他真正担心的是,自己会一病不起,到时候北疆那边可怎么办?
徐妙清见状,立刻哭着抱住父亲手臂:“爹,女儿求您……您若有个好歹,女儿可怎么活?”
听到这话,老父亲一颗心顿时都化了。
徐达望着女儿泪汪汪的眼睛,又看了看女婿坚毅的神情,沉默许久,终于咬牙。
“罢了!便信你这小子一回!”
三人匆匆赶往太医院,寒风卷着新雪扑面而来。
李骜看着徐达日益佝偻的背影,很难想象这是那位驱除蒙元、收复河山的大将军!
见此,李骜暗自发誓,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位大明军神的性命——这不仅是为了至亲,更是为了大明江山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