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内。
当戴思恭目睹徐达的背疽情况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不过碗口大的疮口,此刻竟如盛开的恶之花,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腐肉间脓血汩汩,隐隐可见。
“魏国公,这背疽已然入里!”戴思恭声音发颤,手中银针在灯火下泛着冷光,“若不即刻剜除腐肉,不出数月,邪毒攻心,神仙难救!”
听到这话,徐达也是变了脸色。
北疆战事刚平,他本想着稍作休养便要重返沙场,却不想这小小疮疖竟成了夺命符。
这个时候的北疆,可还离不开他啊!
“戴医师,可否……”
李骜倒是不意外,因为历史上徐达就是患上背疽后的几个月,直接就一命呜呼了。
这病初期局部出现红肿热痛的小结节,随后逐渐扩大成硬块,中央可出现脓头,周围组织坏死、化脓,形成大面积的溃疡,伴随高热、乏力、食欲不振等全身症状。
古代有没有抗生素,等到感染扩散至全身,还会引发败血症等严重并发症,直接要了人命!
“老登儿,别逞强了,赶紧治吧!”
“命都快没了还惦记打仗?”李骜故意打趣道,“信不信你敢死,我就带人把你坟头踏平!”
听到这话,徐达顿时没好气地瞪了李骜一眼。
“爹爹,您还在犹豫什么?赶紧治吧!”徐妙清也红着眼眶开口。
徐达望着眼前这些至亲,喉结动了动,最终无力地点了点头。
戴思恭立即端过来了汤药,这是为手术特制的麻药,黑褐色的药汁在青瓷碗中轻轻摇晃,散发出刺鼻的苦味。
然而当药碗凑近唇边,徐达却猛然偏过头:“不用!”
“老丈人!”李骜急得额头青筋暴起,“若无麻药,寻常人根本撑不住剜肉之痛!”
然而徐达却是态度坚决,笑着摇了摇头。
“我徐达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多少次,还怕这点疼?”
戴思恭无奈,只得让李骜给徐达先行消毒后,再帮忙按住徐达,自己取过柳叶刀,在火上反复炙烤消毒。
当刀刃触及腐肉的瞬间,徐达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身下的软垫。
戴思恭沉着脸,刀刃如飞,腐肉应声而落。
李骜也重复当日的操作,迅速用浸了冷水的纱布按压止血。
与此同时,乾清宫内。
当锦衣卫禀明徐达背疽恶化、即将手术时,御案上的青铜香炉“哐当”倒地,香料撒得满地狼藉。
老朱惊得豁然起身,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你说什么?徐达开始手术了吗?”
不等来人开口,老朱就扭头看向太子标。
“标儿!”他猛地转身,龙袍扫落案上堆积的军报,“即刻去太医院!守在手术室门口!”
“有任何消息,立刻汇报。”
朱标被父亲眼底的血丝惊得心头一颤,他当然明白徐达的分量,所以并没有多问什么,直接就赶往太医院。
望着太子匆匆离去的背影,老朱一颗心也提了起来,显得颇为焦躁。
徐达对他而言,不仅是生死患难的兄弟,更是大明王朝的塞上长城,所以于公于私老朱都不希望徐达出事。
此刻辽东纳哈出拥兵二十万虎视眈眈,北元残部在岭北和林蓄势待发,若没了徐达这杆擎天大纛,大明万里北疆谁来镇守?
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老朱眼眶泛红,喃喃自语:“天德啊天德,你我约定的扫平漠北,可不能食言啊……”
太医院手术室里,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混着艾草熏香在空气中翻滚。
戴思恭的白布长衫早已被脓血浸透,暗红的血渍顺着衣摆往下滴落,在青砖地上汇成蜿蜒的溪流。
额前的白发被汗水黏成一缕缕,戴思恭却浑然不觉,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寒光闪闪的柳叶刀。
“屏息!”戴思恭突然暴喝,刀锋猛地刺入疮口深处。
徐达瞬间绷成一张满弓,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剜肉的剧痛如万千钢针同时扎入骨髓,他死死咬住牙关,嘴角很快渗出鲜血,将身下的锦榻染成斑驳的红色。
剜肉之痛,常人哪里忍受得住,也就他徐达一直咬牙撑到了现在。
“老丈人你挺住!”李骜双手死死按住徐达剧烈抽搐的肩膀,感觉掌下的肌肉如同绷紧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眼前的景象令人心悸——戴思恭的柳叶刀正灵巧地剜出一块块腐肉,每一次起落都伴随着暗红的脓血喷涌而出,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徐达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意识几近涣散,但心底总有个声音在呐喊:不能倒下!北疆战事未平,陛下还等着他横扫漠北!
凭着这股信念,徐达硬生生地强撑着不昏过去,哪怕牙齿已经咬出了血沫。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刀都似在剜人心神。
“再坚持一会儿!”戴思恭的声音也开始发颤,手中的柳叶刀精准地避开动脉,一点点剜除最深处的腐肉。
徐达的身体剧烈颤抖,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却始终没有喊出一声痛。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滚落,在染血的锦榻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印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骜脸色也渐渐变得难了了起来,他看着徐达因剧痛扭曲的脸,看着那倔强不肯闭上的双眼,眼眶不由得发红。
这位纵横沙场的大将军,此刻正在承受着比任何敌人都可怕的折磨。
当最后一块腐肉被剜出时,戴思恭长舒一口气,手却仍在微微颤抖。
“快!敷金疮药!”他沙哑着嗓子喊道。
话音未落,一直强撑着的徐达终于撑不住,双眼一翻,重重地昏死过去。
李骜立刻上前,探到微弱的呼吸后,这才瘫坐在地。
“父亲!”徐妙清哭喊着扑上前,还好被李骜给拦住。
接下来才是最危险的时候,要是伤口感染,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戴思恭与李骜急忙处理伤口,消毒完毕后又是一阵缝合,终于做好了收尾工作。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太子标大步而入,脸上满是焦虑:“怎么样?”
戴思恭擦了擦额上的汗,躬身行礼:“启禀太子殿下,腐肉已尽数剜除,邪毒未侵心脉,只要悉心调养……”
“好!好!”朱标激动地抓住戴思恭的手臂,“太医院上下全力救治,所需药材,无论多贵重,不惜一切代价!”
随后,朱标转身便命贴身太监回宫报信。
“陛下!陛下!”太监的声音在宫门外炸开,“徐国公手术成功!”
听到这话,老朱猛地转身追问道:“当真?”
沙哑的声音里裹着难以压抑的颤抖。
“太医院已剜除腐肉,邪毒未侵心脉!”太监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凉的地砖。
帝王紧绷的脊背突然垮下来,跌坐在龙椅上,紧接着就是一阵畅快的笑声响起。
“哈哈哈……天德啊天德,咱们还要一起看大明的万里河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