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伦一事尘埃落定后,实业局的各项事务终于步入了稳步发展的轨道。
先前那些因皇亲国戚暗中阻挠而搁置的工坊扩建、商路疏通等事宜,如今推进得异常顺畅。
各地呈报的水泥厂与雪糖厂建设计划,都能在短时间内得到批复;派往各地督造的人员,也再没收到地方勋贵的刁难,沿途官府一路绿灯,效率比先前快了数倍。
这一切的转变,皆因欧阳伦与李祺的下场彻底震慑了朝野。
皇亲国戚们亲眼瞧见,连驸马这等身份的人,只因阻挠新政就落得废黜流放的凄惨结局,再联想到皇帝处置此事时的果决狠厉,谁还敢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在暗中给实业局使绊子?
那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达官显贵,见陛下对实业局的支持态度如此鲜明,对李骜的信任如此稳固,也纷纷收起了轻视之心。
有人开始主动接触实业局,或投资入股新式工厂,或送上拜帖登门拜访,只求能搭上这趟“新政快车”,再不敢有半分抵触之意。
一时间,实业局衙门门前车水马龙,既有各地送来的捷报,也有求见洽谈合作的士绅商贾,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李骜看着案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扫清了障碍,接下来,便是要让这实业之火,在大明的土地上烧得更旺了。
他与姚广孝在书房里对着地图商议了整整一个下午,最终敲定了下一步的重心——亲自去上海走一遭。
商议完毕,李骜收拾行囊准备动身,临行前却突然转身,似笑非笑地看向姚广孝:“我走之后,这实业局的摊子就交给你了。你可得盯紧些,别以为我不在,就能在背地里搞些小动作。”
姚广孝抬眸,平静地回视:“侯爷说笑了,贫僧一心只想辅佐侯爷成事,何来不该有的心思?”
“最好如此。”李骜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你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安分守己地把差事办利落,等我回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可要是敢在背后捣鬼,或是打着实业局的旗号谋私利……”李骜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打断你的腿,再把你扔去跟欧阳伦作伴,你信不信?”
姚广孝无奈地叹了口气,合掌道:“侯爷放心,贫僧有分寸。定当守好家业,静候侯爷归来。”
李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姚广孝脸上的平静渐渐淡去,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这位年轻的侯爷,心思玲珑,手段也够硬,想在他眼皮底下耍花样,确实没那么容易。
罢了,眼下还是先把实业局的事办妥为好,其他的,且待日后再说。
李骜将实业局的日常事务托付给姚广孝后,便点了李景隆随行。
这小子虽有些纨绔习气,却也读过些杂书,对商业颇感兴趣,带在身边正好能让他见识一番实务。
二人轻车简从,先骑马至太仓刘家港。
这里是大明重要的海运码头,港湾内停泊着大小船只,桅杆林立如林,渔商往来不绝。
李骜早已安排好一艘中型福船,船身虽不算庞大,却采用了实业局新改良的龙骨结构,航行更为稳当。
登船启航时,恰逢东南风正劲,船帆鼓满,乘风破浪,顺流而下。
李景隆站在船头,看着两岸风光飞速后退,新鲜得不住咋舌,一会儿问船帆的角度,一会儿又指着水纹讨论流速,李骜也不烦,捡着关键处一一作答,倒让这趟航程多了几分趣味。
行船三日,沿途经浏河、黄浦江,远远便望见上海县的城郭轮廓。
众人从吴淞口登上陆地,脚下的泥土带着湿漉漉的腥气,踩上去松软又黏滞。
李骜极目远眺,这片被江涛海浪反复冲刷的土地,正是后世那片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浦东新区。
可眼下,这里全然是另一番景象——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的滩涂,稀疏的芦苇在咸涩的海风中摇曳,偶有几处水洼泛着浑浊的光,透着一股荒凉。
由于大海潮汐日复一日的侵袭,海水倒灌使得这片土地盐碱化严重,表层土壤泛着一层白霜,别说种庄稼,就连耐旱的野草都长得稀稀拉拉,根本无法耕种。
唯有远处几处低矮的窝棚,在空旷的滩涂上显得格外扎眼。
那是些胆大的百姓,为了讨口饭吃,冒着被官府缉拿的风险在此偷偷摸摸煮海为盐。
只见窝棚外支着几口发黑的大铁锅,锅底结着厚厚的盐垢,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正费力地往灶里添柴,蒸腾的水汽中混杂着呛人的盐味,飘出老远。
李景隆皱着眉捂住鼻子:“骜哥儿,这地方也太荒了,除了盐味就是腥味,能有什么用处?”
李骜却没说话,只是弯腰抓起一把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又捻了捻指间的盐分,眼中反而亮起几分光。
旁人只看到这片土地的蛮荒,他却瞧出了潜藏的价值——临江靠海,水路通达,正是建造大型船坞、发展海运贸易的绝佳之地。
至于盐碱化?只要引淡水冲刷、改良土壤,总有办法解决。
上海,对现代人而言,其地理位置及战略意义早已是家喻户晓的常识。
它像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长江入海口的咽喉之处,既是长江这条黄金水道的“门户”,扼守着内陆与海洋沟通的关键节点,又是连接中国南北沿海的重要枢纽。
向内,通过长江水系可辐射广袤的内陆腹地,将巴蜀、湖广、江浙等富庶地区的物产汇聚于此;向外,凭借优良的港湾,能便捷通达全球各大洋,成为中外贸易往来的桥头堡。
更重要的是,它紧邻着自古便以鱼米之乡、工商发达闻名的江南地区。
这片土地孕育了深厚的商业传统、充足的劳动力和精湛的手工业技艺,为上海的崛起提供了天然的“后花园”与支撑力。
正因如此,在未来的大明版图上,上海无疑会成为经济的核心——它既是商品流通的集散地、工业制造的创新源,也是金融资本的汇聚地,承载着驱动区域乃至全国经济发展的重要使命,其地位与影响力,早已超越了一座城市的地理边界。
对于大明而言,随着工商业的日渐兴起,上海的地位在未来会变得愈发显著。
在李骜的通盘规划里,北方的经济中心已选定天津——依托天然港口优势,既能辐射北方诸省,又可作为拱卫京城的海上门户;而南方的经济核心,非上海莫属——它扼守长江入海口,向内可串联江南、湖广的财赋之地,向外能直通东洋、南洋,是天然的海陆枢纽;再往南,广州则凭借其长久的外贸传统,成为对接西洋诸国的重要窗口。
这三座城市遥相呼应,便能撑起大明工商业的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