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老朱正与马皇后闲聊。
近些日子他心情很是不错,甚至可以说畅快至极。
先是自家妹子的病被治好,然后布局胡惟庸七年成功废除了宰相制度,而后又收复了云南……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大好事情。
但老朱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切都跟李骜这小子有关。
“妹子,骜儿可真是咱大明的福将啊!”
听到老朱夸赞李骜,马皇后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哦?骜儿又立下了什么功?”
“哈哈哈……大功一件啊!”老朱笑着解释道,“妹子,你可知近来朝中最热闹的是什么?”
“不是胡惟庸那桩案子,也不是收复云南的捷报——是你那宝贝侄儿李骜,又给朕掏出个新鲜玩意儿!”
马皇后正在整理新得的苏绣帕子,闻言指尖一顿。
“快说说,别卖关子了。”
“朝廷财政捉襟见肘,户部这边准备再次发行宝钞,咱想着骜儿这孩子主意多,就把他叫过来议议,结果没想到宝钞竟还有如此隐患……”
老朱将事情经过一一道出,马皇后听得瞠目结舌。
“如今严氏带头吞下五万两,江南那帮铁公鸡全跟着往里砸银子,国库一下子鼓了起来!”
当马皇后听到李骜献出国债之策,并且大获成功后,连她都为此震动不已。
“骜儿这孩子真是……太出色了些!”
“对啊。”老朱欣慰地笑道,“勋贵子弟中,无人能出其右!”
“咱已经想好了,等今年一过,就给这孩子加加担子,尽快培养起来,好给标儿留下一个得力臂膀。”
对此,马皇后没有任何意见。
都是她最看重的孩子,互相帮助鼎力支持,这是应该的。
正当这个时候,意外却突然发生了。
内侍匆匆入内,低声禀报道:“陛下,锦衣卫指挥使求见!”
听到这话,老朱眉头一皱。
现在都是深夜了,毛骧这个时候入宫求见,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一想到这儿,老朱就坐不住了,起身来到了偏殿,召见了毛骧。
“陛下,臣有急事上奏!”毛骧单膝跪地,胸口剧烈起伏。
听到这话老朱豁然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毛骧。
“锦衣卫偶然查证得知,大量官员使用空印文书……”
毛骧递给老朱一本账册文书,上面没有任何内容,却明晃晃地盖着湖广布政使司的大印!
“空白文书?”老朱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铁锈,“他们当朕的法度是儿戏?”
刹那间,朱元璋勃然大怒。
他猛地将账册摔在地上,册页哗啦啦散开,露出封底赫然醒目的朱红大印。
“岂有此理?!”朱元璋脖颈青筋暴起,仿佛要将多年前沿街乞讨的屈辱、双亲饿死的悲怆,尽数化作滔天怒火。
他忽然想起做牧童时,地主家的恶仆用皮鞭抽在脊梁上的剧痛;想起做乞丐时,看着富户将白花花的米饭倒进泔水桶的绝望。
那些记忆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让他本就阴沉的面色更添三分暴戾。
“这些混账怎么敢的?”
“他们竟敢在空白文书上用印?”
朱元璋难以置信地追问道,眼中满是凌冽杀机!
他出身贫苦,做过乞丐讨过饭,当过和尚撞过钟,深知老百姓的疾苦,对贫苦百姓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怜悯,同时也对贪官污吏则怀有异常强烈的刻骨仇恨。
所以,朱元璋即位后,就杀了一批贪官污吏,以猛治国称,大力打击贪污,发动并全程领导了史上最大最严的反腐肃贪运动,“重典治国”策略也令很多官员叫苦不迭。
可是老朱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些严刑峻法面前,竟然还有人敢铤而走险,如此光明正大的贪腐!
为什么是贪腐?
因为这是户部的账册!
统管天下钱粮的命脉!
朱元璋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枚官印上,仿佛要将其灼烧出个窟窿。
户部统管天下钱粮,连带印的空白文书都搞出来了,不是贪腐是什么?
这是什么行为?!
欺君罔上!
他想起登基那日在太庙发的誓:“若不能让百姓吃饱饭,朕无颜见列祖列宗!”
可如今,这些贪婪的硕鼠竟用盖着官印的白纸,妄图糊弄整个大明江山!
“欺君罔上?”朱元璋突然发出一阵森然冷笑,笑声里带着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狠厉,“这分明是要挖朕的根基!要喝百姓的血!”
“毛骧!”沙哑的怒吼震得殿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给朕彻查!从布政使到衙役,一个都别放过!”
老朱脖颈暴起的青筋随着急促的喘息突突跳动,浑浊的眼珠里布满血丝,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出火来:“钱粮?!这是天下百姓的命!是朕的江山根基!”
“这帮畜生,敢拿空白文书糊弄朕?九族?朕要诛他十族!让他们的血,染红整个应天府!”
毛骧身子一正,立刻躬身退去。
一场空印大案,也就此爆发!
翌日清晨,李骜还在府内酣睡。
徐妙清绣着并蒂莲的抹胸滑落肩头,她环着丈夫脖颈的指尖还带着春潮的余温。
李骜枕着浸透汗水的软绸,望着帐顶暗纹,恍惚觉得这床榻正在摇晃——不是被春色摇得,而是被连日来的缠绵摇得几乎散架。
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那句话,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初尝禁果之后,李骜与徐妙清如胶似漆,整日都腻在一起,结果就是李骜都有些怕了,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会吃不消啊!
徐妙清出嫁之前,母亲谢氏就教导了她一些知识,比如尽快为李骜生下一个嫡长子,这样才能坐稳侯府夫人的地位等等。
所以为了尽快怀上,徐妙清也是豁出去了,没日没夜地折腾李骜。
或许,这就是快乐又痛苦的烦恼吧!
正当这个时候,忽听得门外传来李猛急促的脚步声。
“侯爷出事了。”
“太子爷与老爷一起来了。”
这声禀报如冷水浇头,李骜猛地坐起身,徐妙清也惊得坐起,披散的青丝垂落如雪,绣着鸳鸯的寝衣半掩着酥胸。
“这么早……”
话音未落,李骜已扯过中衣胡乱套上,外袍扣子错着位就冲出门去。
太子标与李文忠一同来访?
朝中又出大事了啊!
李骜来不及多想,立刻换好衣服,匆匆来到大厅。
此刻太子标与李文忠二人脸色凝重,气氛压抑至极。
“叔,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李文忠递出一份案卷,解释道:“毛骧深夜入宫,揭发六部到各布政使司,半数以上衙门用空印文书!昨夜锦衣卫已封了三个城门,抓了一百三十七名官员,陛下因此而震怒,命令锦衣卫权全力彻查!”
“陛下要彻查到底,还有大量地方主印官也被捕入狱……”
卧槽,空印案啊这是!
李骜脸色大变,后颈寒毛骤然竖起,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场空印案前后牵扯了成千上万人,被杀的官员都有数百人,乃是洪武朝四大案之一。
李骜望着案头翻卷的密折,喉间泛起一丝苦涩。
空印案就像一柄悬在大明朝堂上的双刃剑,寒光凛冽却难辨正邪——那些被连夜缉拿的官员,捧着盖满官印的空白文书喊冤时,声音里的恐惧和愤懑是那样真实;可朱元璋眼底燃烧的怒火,又分明带着雷霆万钧的肃杀之气。
毕竟站在风暴中心的,是那位亲手缔造大明的铁血帝王。
当律法的威严与帝王的猜忌交织,当治国的铁腕与历史的惯性相撞,真相早已在权力的漩涡中扭曲变形,只留下满朝惶惶不安的人心,和无数等待发落的案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