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五年秋,皇城午门外,黄纸诏书在秋风中簌簌作响。
户部尚书郭允道手持明黄圣旨,声音穿透重重宫阙:“今我大明,为固边疆、兴水利,特开国债之例……”
诏书将国债细则娓娓道来,债券分百两、千两、万两三等,小商户可投百两券积少成多,巨贾认购万两券也有上限,盐铁专营权、赋税收益等抵押需三司会审盖章。
消息如惊雷般炸响,整个大明王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动。
昭告天下当日,就有无数奏章如雪花般飞进了乾清宫,落到了皇帝陛下的御案上面,清一色都是反对此策的。
老朱对此烦不胜烦,索性也懒得上朝了,只是命太子朱标监国理政。
文华殿内,御史台监察御史郑士元面色涨红,胡须气得直颤。
“太子殿下,自古以来,哪有让商贾插手国政的道理?这分明是奸人献媚,蛊惑圣听!”
他身后,一众清流官员纷纷附和。
翰林院编修周文远更是痛心疾首:“商贾重利轻义,若让他们染指朝堂,国将不国啊!”
太子标坐在主位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群臣,沉声道:“朝廷开国债,是为了集天下之力兴邦,你们倒说说,这法子哪里不妥?”
礼部侍郎陈显祖出列,言辞恳切:“殿下明鉴!商贾逐利如蜂蚁附膻,若许其以银钱染指国政,恐成尾大不掉之势。”
郑士元悍然出列,朗声道:“殿下,昔日汉朝与民争利,武帝颁布《算缗令》,要求所有工商业主、高利贷者、囤积居奇的富商如实申报财产数额,向富商征收财产税。还颁布《告缗令》,隐瞒不报或谎报财产者,处以服徭役戍边一年,并没收全部财产,鼓励他人检举揭发,举报属实者可获没收财产的一半。同时禁止有市籍的商人及其家属占有土地和奴婢。”
“算缗、告缗实施后,两三年间大量富商的金钱、田地、奴婢等资产被征收和没收,长安半数富商倾家荡产,洛阳商街十室九空,致使民间富户大多破产,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此等与民争利之举,难道我大明要重蹈覆辙?”
满殿文臣如惊起的寒鸦,议论声嗡嗡作响。
听到这话,纵使太子标脾气很好,也终于忍不住了。
“郑士元,你简直混账!”
“你是在将国朝开国债,与西汉算缗、告缗相提并论吗?”
面对太子标突然发怒,郑士元非但没有退让,反而更进一步。
“太子殿下,这难道不是吗?”
“朝廷以国债为名侵吞富户财产,这又与算缗、告缗有何区别?”
“盐铁抵押需三司会审?不过是遮掩侵吞之实!债券设限防一家独大?分明是要将天下富商一网打尽!”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太子标被气得满脸涨红,额间青筋突突跳动,拳头都死死地握在了一起!
这些该死的酸儒腐儒,整日只知道空喊口号,真正利国利民的仁政,他们反倒是跳出来反对,真是气煞我也!
正当太子标准备发飙的时候,殿外突然传来了声音。
“太子殿下,昭武侯求见!”
一声通传如惊雷炸响。
朱标紧握的拳头骤然松开,眼中闪过一抹亮色。
对啊,怎么把李骜给忘了!
毕竟这法子是李骜提出来的,没人比他更了解。
而且朱标也很想看看,面对这些口若悬河的腐儒酸儒,李骜这小子会怎么应对。
“快传!”
下一刻,李骜大步流星地走进文华殿,惊得群臣不敢直视。
毕竟这位少年神将,气场太过强大了些。
“臣李骜,参见太子殿下!”
“来得正好!”太子标大步下阶,直接拽住李骜的手腕,低声提醒道:“这些腐儒拿汉武帝算缗、告缗做文章,非要将国债说成祸国之策!”
听到这话,李骜嘴角顿时微微上扬。
“殿下放心,我就是听说这些家伙闹事,所以立刻赶来救场的。”
原本李骜还在中军都督府挂职,结果冷不丁撞见了户部尚书郭允道,老家伙告诉他,群臣都反对国债之策,皇帝陛下躲在乾清宫清闲,倒是苦了太子殿下。
李骜一听那还得了,立刻就动身赶了过来
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些酸儒腐儒能讲出些什么圣贤道理。
太子标闻言心中一暖,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小子真是不错,讲义气啊!
比起老朱这混账父皇,简直好出太多了!
李骜目光扫过满脸激愤的郑士元,忽然轻笑一声:“郑御史可知,汉武算缗为何失败?”
郑士元他还是认识的。
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自己受封时,这家伙就跳出来反对,后面自己成婚时,这家伙又去弹劾自己!
现在,是时候该“算算账”了!
不等对方回答,李骜就冷笑道:“其一,算缗无抵押,百姓只出不进;其二,告缗无上限,纵容小人构陷;其三——”
他猛然逼近郑士元,后者不自觉往后缩了半步,“武帝之令,意在夺财,而我朝国债,意在聚财!”
“荒谬!”翰林院编修周文远突然尖着嗓子喊道,“国债以盐铁为押,若朝廷失信,百姓岂不是血本无归?”
“你是何人?”李骜神色不善地盯着家伙。
周文远一甩袖袍,朗声道:“本官翰林编修周文远!”
“哦?”李骜嗤笑道,“倒是奇怪了,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翰林院了吗?”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周文远一张脸瞬间涨红成了猪肝色,指着李骜怒骂道:“昭武侯,你怎可出口伤人?”
李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嗤笑道:“我说你是认不清字,还是听不懂人话?”
“皇榜上面白纸黑字写明:逾期未兑,利息翻倍;若朝廷失信,以皇家内帑赔付!”
“既然你识字,那前面这几个字看不懂吗?蠢货!”
再次被李骜辱骂,周文远顿时气得额间青筋突突跳动。
“你……你这匹夫……”
李骜懒得理会这种跳梁小丑,而是看向了郑士元等群臣。
“汉武盐铁专营后,官营铁器粗劣如朽木,百姓被迫高价购买,而我朝国债抵押,需三司画押、六科给事中复核,御史台更可随时查账!”
“谁若是再敢将国债之策与汉武算缗放在一起,臣请太子殿下立刻将其打入诏狱!”
太子标适时打出配合,笑问道:“昭武侯,这是为何?”
“因为汉武算缗乃是酷政!”李骜冷笑着看向群臣,“尔等将洪武国债比作汉武算缗,是在质疑皇帝陛下施行酷政吗?”
此话一出,殿内死寂如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