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侯府。
李骜刚跨进府门,就觉出几分不对劲。
往常他从外面回来,下人们总会笑着迎上来问安,端茶递水忙个不停,今儿个却静悄悄的,廊下洒扫的仆妇、门房里当值的小厮,见了他都直愣愣地盯着,眼神里掺着好奇、敬畏,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他眉头微挑,心里犯起嘀咕。
自己不过是去江南督办实业局的事,前后也就小半年光景,难不成这趟回来,脸上长了花?还是府里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新鲜事?
“侯爷,您回来了。”管家老李头快步迎上来,脸上堆着笑,可眼神躲闪,说话都比往常拘谨了些,“一路辛苦,要不要先去沐浴换身衣裳?”
“不必了,”李骜摆了摆手,目光扫过院子里垂手侍立的仆从,“府里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跟见了生人脸似的。”
老李头干笑两声,刚要开口,就见一个魁梧身影从影壁后转出来,正是李骜的贴身护卫李猛。
这家伙往常大大咧咧,今儿个却难得地收敛了性子,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几步走到李骜跟前,双手递了上来,声音压得低低的:“侯爷,您看这个。”
李骜接过漆盒,入手轻飘飘的,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张烫金请柬,封面上“安庆公主府”五个字格外醒目,落款是“朱氏”,底下还盖着一方小巧的公主宝印。
请柬里的字迹娟秀,写着邀他三日后巳时到公主府赴宴,言辞客气,却透着不容推辞的意味。
“安庆公主?”李骜捏着请柬的手指顿了顿,眉头拧得更紧了。
论辈分,安庆公主是老朱的嫡次女,比他还大一辈,平日里深居简出,怎么会突然邀他赴宴?
论私交,他与安庆公主压根没有来往,唯一的私交可能就是李骜害得这位公主的驸马欧阳伦被废。
好像……这也不算私交吧?
这事儿来得蹊跷,简直莫名其妙。
“这请柬是何时送来的?”他抬头问李猛。
“昨天送过来的,”李猛挠了挠头,“当时您还没回府,夫人让暂且收着,说等您回来亲自过目。”
“府里的人见是公主府的帖子,都猜着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又不敢瞎问,就……就成了这副模样。”
李骜心里更糊涂了,将请柬揣进袖袋,摆了摆手:“知道了,我先回房。”
他转身往内院走,一路上,下人们的目光依旧黏在他身上,只是多了几分“果然如此”的了然,这让他越发觉得不对劲。
穿过游廊,刚走到卧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瓷器磕碰声,推门进去时,正见徐妙清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捏着支玉簪,对着铜镜发呆。
她今儿个穿了件月白色的襦裙,乌发松松挽着,侧脸在窗棂透进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丽,只是眉头紧蹙,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连他进门都没回头。
“妙清,我回来了。”李骜放轻脚步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鼻尖蹭着她发间的清香,“怎么了?谁惹我的好夫人不高兴了?”
徐妙清身子一僵,猛地推开他,站起身转过脸来。
她眼眶微微泛红,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眸子此刻蓄着水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见了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你还知道回来?”
李骜被她推得一个趔趄,看着她这副模样,顿时懵了。
他这才离京几月,回来连口热茶都没喝上,怎么就惹着她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他连忙上前想拉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回来做什么?”徐妙清别过脸,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酸意,“是不是觉得江南待着舒心,回来是想办正事?还是……还是觉得我这侯府容不下你了,想休了我,好去做那风光无限的驸马爷?”
最后一句话像是带着刺,扎得李骜心头一震。
他这才恍然大悟,合着府里的人是因为安庆公主的请柬瞎猜,连妙清都误会了?
“你胡说什么呢!”李骜听后哭笑不得,却又舍不得对她大声,只能放软了语气,“我跟安庆公主素不相识,今儿个才见着她的请柬,怎么就扯到休妻做驸马上去了?”
他把袖袋里的请柬掏出来,递到徐妙清面前:“你看,我也是刚知道这事儿。前阵子在江南,我满脑子都是水泥厂和雪糖厂,连公主府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跟她有牵扯?”
徐妙清瞟了眼请柬,又抬眼看向李骜,见他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焦急和坦诚,不似作伪,心里的火气消了些,可依旧闷闷不乐:“那她为什么平白无故请你去赴宴?府里的人都说……都说公主这是看上你了,想招你做驸马。”
“简直是无稽之谈!”李骜又气又笑,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我是有家室的人,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怎么可能做这荒唐事?再者说,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从成婚那天起就没想过旁人,这你还不清楚吗?”
他捧着徐妙清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当初在应天,那么多名门闺秀,我偏要娶你,不就是因为认定了你吗?如今我是侯爷,你是侯夫人,咱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也拆不散。别说安庆公主只是请我赴宴,就算真有别的心思,我李骜也绝不可能负你。”
徐妙清听着他掷地有声的话,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情意,心里的疙瘩渐渐解开,可随即又生出几分茫然,喃喃道:“那她到底想做什么?好端端的,邀你一个有妇之夫去公主府……”
李骜也说不准,索性不再想:“管她想什么,到时候去了便知。若是真有什么不妥,我当场辞了就是,总不能为了这点事,让你受委屈。”
他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指尖划过她细腻的脸颊:“好了,别气了。我这趟回来,可是把你念叨坏了。”
徐妙清被他说得脸上一热,想起分别几月的相思,心里的委屈渐渐化作柔情。
她轻轻靠在李骜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低声道:“我就是……就是害怕。你如今越来越厉害,陛下又看重你,难免有人会打你的主意。”
“傻瓜,我心里有数。”李骜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手臂收得更紧,“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你。这趟在江南,夜里睡不着,净想你做的莲子羹了。”
徐妙清被他逗得“噗嗤”一笑,伸手捶了他一下:“就知道吃。”
气氛渐渐缓和,久别重逢的情意在空气中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