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咽了口唾沫。
因为他猜到了眼前人的身份——锦衣卫!
没错,只有锦衣卫才会如此强势登门,而且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可问题在于,自己并未结交任何藩王啊!
道衍此刻心里面比谁都冤!
“阁下是不是弄错了……”
李骜闻言眉头一皱,神色不善地看向道衍。
“你这和尚装什么?”
“相士袁珙是不是曾评价你为刘秉忠一样的人物?”
此话一出,道衍吓得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那些深埋心底的隐秘瞬间翻涌而上——他早年曾游览嵩山寺,相士袁珙对他道:“你是个奇特的僧人!眼眶是三角形,如同病虎一般,天性必然,嗜好杀戮,是刘秉忠一样的人!”
听了这话后道衍大喜过望,毕竟袁珙可是赫赫有名的相术大师,所相之人无不奇中。
换句话说,他道衍也能成为刘秉忠一样的人物。
刘秉忠是什么人?
他是大蒙古国帐中最神秘的身影,以一介布衣之身踏入金戈铁马的朝堂,从此改写历史走向。
早年在邢台天宁寺出家为僧,法号子聪,世人唤作“聪书记”,可那青灯古佛的袈裟下,藏着的是经天纬地的韬略。
当忽必烈将他引为幕僚,草原上的斡耳朵大帐里,开始回荡着融合释、道、儒三家的治国妙策。
刘秉忠是制度的缔造者,从官制礼仪到律法赋税,亲手搭建起大元朝廷的骨架;也是文化的桥梁,建议忽必烈取《易经》“大哉乾元”之意定国号,让草原文明与中原正统血脉相融。
传闻精于术数占卜的他,能在星象变幻间预见战局走向,行军布阵时仿佛驱使鬼神之力,每逢战事胶着,总能以奇策破局。
忽必烈与他“情好日密,话必夜阑”,君臣相知的情谊堪比鱼水。时人将他比作诸葛孔明,赞其智谋可安天下;又以道安、慧琳相喻,称其为佛门走出的治国栋梁;更有人将他与北宋象数大师邵雍比肩,推崇他推演天机的神妙。
从草原到中原,从帐前谋士到开国元勋,刘秉忠用半生筹谋,辅佐忽必烈开创了横跨欧亚的庞大帝国,在历史长河中刻下了独属于自己的传奇印记。
而相术大师的评语非但未让道衍惊恐,反而燃起熊熊野心。
毕竟刘秉忠助元世祖忽必烈一统天下,以僧人之身拜相封王,名垂青史。
那他道衍当然也可以!
自那刻起,道衍日夜研习兵法韬略,将佛经与权谋之术融会贯通,只为等待风云际会的时刻。
此刻李骜目光如炬,仿佛看透他毕生筹谋。
冷汗浸透的袈裟紧贴后背,道衍突然意识到,这个知晓自己最深欲望的“不速之客”,或许比锦衣卫更加可怕。
“阁下究竟是何人?”
道衍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追问道。
袁珙于乱世之中蛰伏了起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找到他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那么眼前之人是如何得知这件事情的呢?
李骜闻言只是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道衍的问题。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其一,我现在直接砍了你,因为大明不需要刘秉忠,也不能再出现一个刘秉忠!”
刘秉忠这样的绝世奇才,自恃胸中经纬可定乾坤,从帐前谋士到开国元勋,又怎会甘心屈居人下?
他辅佐忽必烈成就大一统基业,早已立下“非英主不辅”的准则,寻常帝王入不得他的法眼,更遑论成为他人的影子。
而老朱麾下,李善长掌钱粮、理政务,将后勤调度得滴水不漏;刘伯温善谋略、通阴阳,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二人合力助老朱荡平群雄、定鼎天下。
朝堂之上人才济济,各安其位,哪还有道衍这下一个刘秉忠插足的余地?
道衍空有“病虎嗜杀,类刘秉忠”的才略,却困在应天的古刹青灯间,眼看治国抱负无处施展。
当他听到袁珙那句预言,野心便如野草疯长。
既然庙堂已无容身之所,他便将目光投向龙子龙孙——藩王们坐拥封地、手握重兵,却困于祖制难以伸展,恰似蛰伏的猛虎等待良机。
于是,他开始游走于诸王之间,用“白帽著王”的谶语点燃野心,亲手策划了历史上最成功的藩王叛乱。
靖难的烽烟,正是从这位不甘寂寞的奇僧,在王府密室里说出的“白帽著王”开始蔓延。
正因为如此,李骜才会将第一个选择放在前面。
道衍听后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类刘秉忠!
这四个字曾是他毕生追求的荣光,袁珙当年的预言如同一道符咒,让他在青灯古佛间日夜苦修。
他研习儒术以明治国之道,参透佛理以悟人心之变,精通道家术数以窥天机,将《孙子兵法》的谋略藏进《金刚经》的字句里,把纵横家的诡谲揉进禅宗的机锋中。
可眼前之人却字字如刀:如今的大明不再需要一个刘秉忠,也不能出现一个刘秉忠!
这句话撕碎了他半生的执念——当老朱已坐拥天下,李善长、刘伯温早已功成名就,朝堂上哪还有容得下第二个开国谋臣的空隙?
等待他的,不是封侯拜相的青云路,而是触碰帝王逆鳞的死局。
佛珠在掌心碾碎,檀木屑混着冷汗跌落,道衍终于明白,自己苦心孤诣的筹谋,不过是撞在铜墙铁壁上的飞蛾。
毕竟,皇帝的人已经找上门来了!
“所以,阁下是来杀小僧的吗?”
道衍叹了口气,整个人都有些颓废。
然而李骜却摇了摇头,笑着提醒道:“你还没听听第二个选择呢!”
“不必了。”道衍苦涩一笑,“我选第二个!”
选第一个就是死,他还有什么可以选的呢?
道衍望着对方森然杀意,喉间泛起铁锈味。
与其做那砧板鱼肉,倒不如蛰伏如毒蛇,且待风云突变之际——他深谙王朝更迭的规律,老朱的铁腕能压得住一时,却压不住身后的暗流。
反正他看过太子标的面相,这位被寄予厚望的储君,天庭虽满却地阁不足,眉间藏着阴鸷,分明是寿数难永之相。
只要朱标这位太子一倒,藩王觊觎皇位的野心必然破土而出,那时,他苦心钻研的权谋之术,终有用武之地。
李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由衷赞叹道:“你这和尚真是个聪明人!”
“这第二个选择,就是成为我实业局的顾问,一起筹谋大局,如何?”
此话一出,道衍豁然起身,难以置信地看向李骜。
“你就是那昭武侯李骜?!”
他三角眼骤然睁大,凹陷的面颊因震惊泛起病态的潮红。
昭武侯李骜!
以一己之力平定云南的少年神将!
炙手可热的朝堂新贵、帝王鹰犬!
既是战功赫赫的沙场悍将,又是能在御前畅言税制改革的新贵,更是传闻中要以“经济治国”颠覆传统的狂人。
想到这里,道衍顿时神情一振,眼中满是炽热光芒,心中狂跳如擂鼓。
若能辅佐此人推行新政,那就不必蛰伏等待藩王起事,自己胸中的权谋韬略,或许能在这从未有人踏足的经济疆场,开辟出比谋逆造反更波澜壮阔的天地!
见此情形,李骜倒是被吓了一跳。
“怎么?你想拒绝?”
“请务必让我加入你的队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