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克亲
云川纵2024-07-10 12:003,227

  姜慈顾不得看后续,她匆匆赶回严家,刚走到严方正院门口,就听见了一声女子的尖叫——

  “小官人,你不要吓婢子啊——”

  这声尖叫带着变了腔调的尾音,阵阵回荡在庭院里,直激得人起了层层鸡皮疙瘩。

  姜慈豁然踏进卧房,厉声喝问:“出了何事?!”

  她听出来了,刚刚那声尖叫,是蔷薇发出的。

  俪兰惨白着脸小跑过来,凑近姜慈耳语几句,整个人都在哆嗦,显然吓得不轻。

  严方正手捂胸口瘫在地上,张着嘴剧烈喘息着,中间夹杂着呼噜噜的痰鸣和尖锐的哮声,神情痛苦极了。

  蔷薇跪在地上,正努力抬起他,给他抚胸拍背,急得都快哭了。

  “怎么回事?”往日活蹦乱跳的孩子突然出现濒死状态,姜慈脑子嗡嗡作响,一股巨大的恐慌攫取住心脏,她努力稳住心神问,“他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不知道!婢子真的不知道!”蔷薇带着哭腔解释,“刚刚小官人喝过药,跟婢子说了会儿话,正要躺下休息,忽然,忽然就说胸口发紧,感觉里头,像是,像是收成了一团,然后就喊疼……”

  姜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俪兰:“我瞧着有点像喘病,他以前犯过么?”

  “婢子,婢子也不知道!”俪兰受她影响,镇定了些,“婢子已经差人去请杨管家和宋医士了。”

  本来安静的傍晚,因着严方正突然犯病一下子混乱了起来,俪兰呵斥着围观的下人,将此处清理了出来。

  幸亏杨管家就在附近,几乎跟姜慈前后脚收到了禀告,只蒙了一瞬他便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杨管家先回房取了药,而后心急火燎往这边赶,抢在严方正面青唇紫,快要断气前将一丸药塞进了他嘴里。

  蔷薇抖着手给他灌水:“小官人,你把药咽下去,求你了,快咽下去!咽下去就好了!”

  杨管家熟练地扶严方正坐起来,让他身子前倾,又将他衣领和腰带解开,拿着帕子示意他把鼻腔里的鼻涕擤出来,免得妨碍呼吸。

  严方正喘得不行,双手一直在痛苦地抓挠前胸,咳出了大团大团的痰液。

  不多时,十斤捧着一碗药,飞快地跑过来,边跑边喊:“快快快,药来了,接一下!”

  从厨房一路赶过来,药依然滚烫,几个丫鬟齐齐上阵,吹的吹,扇的扇,还有人找了空碗过来,两个碗不停倒腾,好不容易药能入口了,偏严方正闻着味想吐,不太配合。

  好在宋医士住得近,赶来的及时,连忙接过药亲自给他灌进去,又打开药箱施针,一通忙活后,总算让少年平息了下来,慢慢可以正常呼吸了。

  “还是参附汤合黑锡丹?”宋医士一边收针,一边问。

  “对,按您当年的叮嘱,若遇喘脱,则加蛤蚧粉以纳气定喘。”杨管家明显不是初次跟宋医士沟通,说得十分细致,完事又请对方重新开了药。

  

  姜慈让人将严方正抬回床上,留了宋医士在隔壁过夜,这才有功夫问杨管家到底怎么回事。

  “不怪他们不知道,小官人都好多年没犯病了,连我都差点忘了这哮喘发作起来是个什么样子了!”杨管家摇头叹息,“约莫是在外头冻了一宿,受凉了。”

  姜慈恍然:“怪不得他先前喉头肿胀,大约是哮喘的先兆?”

  “兴许。”杨管家感慨了番流年运势,安排好守夜的下人,其余人各自歇息。

  翌日一大早,俪兰神色紧张地禀报姜慈:“戚大官人家正在搬东西,说是要去庄子上住段时间。”

  “庄子?”姜慈怔了下,“我记得他家那庄子离城挺远的,这一路颠簸,顾娘子此胎还不稳,怎么想起去乡下了?”

  俪兰欲言又止。

  姜慈直觉跟自己有关,她连忙起身往外走,刚到门外,就听见了两家下人吵架的声音:

  “我呸,我家小官人好心拉你们家主一程,这还拉错了是吧?戚家的车先坏的,这怎么算都是你家霉运当头,关严家什么事儿?”

  “算命的都说了,是你家大奶奶命硬,克父克母克夫,如今克得你家小官人也快不行了,不然严小官人如何发的病?我家主人是受了牵累!”

  闻讯过来的杨管家黑了脸,气咻咻上前大声呵斥两家下人。过了会儿,戚大官人硬把想过来道歉的妻子塞进马车,独自过来作揖赔罪:“下人口无遮拦,还请大娘子原谅则个。”

  口无遮拦,却不是胡言乱语。

  姜慈眯了眯眼,笑问:“不知那相师还说了什么?”

  戚大官人抿嘴不言,实在扛不住了才委婉劝道:“左右农忙结束了,闲着也是闲着,大娘子要不然多去佛寺道观转转,散散心?”

  杨管家气得狠狠瞪他。

  戚家的车队陆续启程离开了,姜慈琢磨了下,转头问杨管家:“克夫?严方平是我克死的吗?”

  杨管家一愣,斩钉截铁地道:“那定然不是啊!”

  姜慈满意点头,自语:“这相师也不是全知全能嘛!”

  或许真应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刚送走戚家,严氏族长严兴民便亲自上门了。

  老族长进门劈头就问:“戚家都请了相师上门,你怎地不请?”

  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姜慈不爱跟严氏宗族这帮人打交道,强压着不耐解释:“正哥儿一看就是着了别人的算计,晚辈本想报官的,可戚大官人一请相师,反倒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不然跟打邻居脸似的。”

  “报官?”严兴民觉得可笑极了,“你晓不晓得陈家才发生了类似的事儿,陈大官人跟你一样不信,直接把相师撵了出去。结果当晚他儿子就没了!”

  “你说什么?”姜慈豁然抬首,连忙确认,“他家是不是月前收到的黄纸牌?”

  严兴民肃然颔首。

  杨管家大惊失色,颤声惊叫:“这这这,这竟然是真的?!那姓陈的在春登楼不是故意哭给我家小官人听的?”

  “你怎地如此污蔑人?”严兴民难以置信地瞪他,“当然是真的!那孩子头七都过了。”

  姜慈跌坐进椅子里,心头一片慌乱,她个人是不信神鬼的,但她担心这帮人来者不善,能搞出人命的骗局,实在有点可怕了。

  见震住了无知妇人,严兴民理所当然地吩咐:“我瞧你关心则乱,歇着去吧!这家里没个男人不行,我在这盯着,老杨赶紧去请赵相师,看看还来不来得及。”

  姜慈回过神来,冷笑:“老族长,这才是您的目的吧?”

  “你什么意思?”严兴民瞪视着她厉喝,“你看看正哥儿让你带成什么样了,对长辈无礼,性子骄纵,满口言利,如今又让你克得病倒了,姜氏,你就是个灾星!”

  杨管家气得手都抖了,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姜慈站起身来,高高昂起头,冷睨着严兴民,曼声道:“老族长是不是忘了,当年家翁离世,宗族欺外子年轻,正哥儿年幼,忽悠家祖拿走大半家产,只分给了兄弟俩两间铺子。如今正哥儿这份家产,是妾与外子辛苦挣的,与他人无关。你们若想代管……”她笑了下,“倒是把家祖从地府请回来,故技重施啊!”

  “你,你你你!”严兴民被戳中最隐秘的心思,瞬间涨红了脸。

  “再说满口言利。”姜慈轻笑,“曾经正哥儿也是出手大方,不知忧愁为何物之人,你猜,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是妾教坏了,还是某些人逼的?”

  严兴民胸膛剧烈起伏着,恨恨盯着女子,看样子是想打杀了她。

  “老族长消息挺灵通啊!”姜慈慢悠悠喟叹,“昨日才出了事,今日您便上门兴师问罪,晚辈差点以为族里时时刻刻盯着我们家呢!”

  严兴民再受不住了,拂袖败退。

  姜慈盯着他的背影,悠然背诵:“依《大明律》,女子夫丧服满,愿守志,非女之祖父母父母,而强嫁之者,杖八十。”她顿了顿,微微一笑,“嘉靖年间朝廷新增一条《问刑条例》,强娶孀妇,未成,因而致死者,问发边卫充军。老族长,晚辈的婚事,便不劳族里操心了。”

  严兴民蓦地转头,几乎从齿缝中挤出话来:“姜氏,族里是怜你们孤儿寡嫂没人护着,你把大家当什么人了?你最好保证能把家产完完整整归还给正哥儿,否则宗祠见。”

  一俟找茬的走了,杨管家立即请示姜慈:“大奶奶,要不要请那相师过来瞧瞧?”说完觉得有歧义,赶紧解释,“不是怀疑您克……咳咳,主要是这事挺吓人的,陈家竟真的出了人命!万一,万一……小官人是严家独苗苗,不能出事啊!”

  姜慈不答,反而满心困惑:“你说,发黄纸牌之人,是如何得知顾娘子有孕的?”

  杨管家已信了八九分,语气沉痛:“神鬼无所不知。”

  待争执平息,宋医士过来辞行,说衙门突然开始查各家医馆药铺的账簿和医案,家人前来喊他回去坐镇,不得不走。

  姜慈随口多问了两句:“这非年非节的,怎么突然查医家了?”

  “似乎是有人拿萝卜冒充人参,病人越吃病越重,一怒之下告到了衙门。可巧县太爷吃的也是他家的补药,就,发火严查。”宋医士啧啧感慨,“我们这些医馆,池鱼之殃,池鱼之殃啊!”

  “医馆,医馆……”姜慈微微扬眉,喃喃自语,“我怎么没想到呢?”

  “没想到什么?”杨管家不解地问。

  姜慈缓缓转头看向他,眼珠子一动不动:“我知道他们哪来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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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蝉与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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