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绮抢在官兵进入月洞门前,将书生扔在了左晓雁面前,抱肩冷笑:“你们要找的是他吧?”
左晓雁看看书生,又看看差不多装束的姜慈,面上不显,心里却大吃一惊,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哪个了。
“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书生一俟脱离魔爪,立即反水,“我好端端上个香……”
姜绮一撩眼皮,冷冷提醒:“你再叽叽歪歪,我就把你交给苏州卫。”
“苏州卫?”姜慈一愣。
跟妹妹说话,姜绮耐心直线上升:“刚刚在前院看见了官兵,按距离来算,应当是驻扎在府治东的苏州卫。”
姜慈眸子急遽变幻,须臾间便想通了——薛师彦行动了。
姓薛的果然是在拿她钓蓝岭。
说不清道不明的焦灼席卷全身,姜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薛师彦来早了,蓝岭还没上钩。明明两个人互相下套,偏偏她这边出了岔子,慢了一步,还让姓薛的赶上了。
姜慈是个很要强,很多时候还有些自负的人,譬如她明知道薛师彦利用她,但她恼的居然是该死的蓝岭害她丢面子,让她显得很无能!
这很不讲理,也很姜慈。
只这一会儿功夫,左晓雁已经对书生验明正身——她从书生怀里翻出了受骗姑娘的钗环。左晓雁勃然大怒,刷的一耳光将他扇得再次鼻血长流:“畜生!你晓不晓得那姑娘受了情伤,差点悬梁自尽!”
书生先是一惊,而后强词夺理:“那不是没死嘛!什么悬梁自尽,她就是装,唬我来着!有本事真死啊!她敢么?”
左晓雁让他这既不负责任,又冷血的话给震惊了,扑上去一通拳打脚踢,将人揍得惨叫连连。
“好了!”姜慈回过神来,没好气地制止,“人你抓住了,赶紧走!真落官兵手里,对谁都没好处。”
左晓雁平息了下怒气,将一瓶伤药抛过去,抱拳施礼:“在下左晓雁,这是我男人于承荟。抱歉,我夫妻二人鲁莽行事,伤了无辜,还请留个名号,改日定当登门赔罪。”
姜绮脱口而出:“太湖双侠?”
左晓雁微微颔首。
姜绮小声给妹妹介绍:“他俩也抓骗子,跟咱们是一路人。”说着她迟疑了下,到底没往下说。
“原是同道中人。”姜慈抱拳回礼,“误会一场,贤伉俪不必放在心上。如今官兵即将抵达,还请速速离去。”
左晓雁不再磨叽,示意丈夫扛上书生撤离。
房间里静了下来,姜绮突然道:“这书生完了。”
“嗯?”
“太湖双侠跟咱们不一样,左晓雁极度痛恨骗子,她最出名的一桩事是把一个赌坊媒子的手给剁了,当着骗子的面儿把断手喂了狗。”
“什么?!”姜慈不寒而栗,“你不早说!”
姜慈以为左晓雁说的带骗子给受害者赔罪,也就磕头赔钱道歉,然后想法子送官府,结果他们居然手段如此酷烈!这完全不符合姜慈的观念,她到底是官宦子女,骨子里还是讲点规矩的。
姜慈匆匆跑出去,想要阻止太湖双侠,然而姜绮却拦住了她:“让他们狗咬狗吧,你劝也劝不动,别掺和了,左右是那书生活该。”
“可是……”
“青雀儿,我不管别人,我只管你。”姜绮极认真地道,“打从我认下你这个妹妹起,我就得对你负责,在别人和你之间,我只能选择先保你。”
姜慈还是不死心:“我跟他们谈谈……”
就这么一耽搁,两人错失了溜走的最后机会,薛师彦跟着苏州卫进来了月洞门,并与姜慈四目相对。
走不成了。
姜慈暗骂晦气,稍稍整理仪容,想装作太平无事的样子,以路人的身份退出现场。
不料薛师彦步履不停,径直走到她跟前,压低了声音问:“姜元善?”
姜慈瞿然一惊,下意识想要否认。
“你没事了?”薛师彦环视了下四周,“袭击你的人呢?”
他怎么知道得那么快?!
姜慈满肚子困惑,刚想用伪装过的嗓音糊弄下,薛师彦下一句便震住了她:“你若是姜元善,便点点头。你方才进去的那间房好似出事了,本官需要一名反应机敏的女子进去瞧瞧。”
姜慈惊愕抬头,顾不得思索对方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不是在诈自己,喃喃:“难道是里头的女子想不开?”
那自己可罪过大了。
“不。”薛师彦语气凝重,“你离开后,又进去一名男子。”
姜慈倒抽一口凉气,拽着姜绮就往乙三寮房跑。
她听懂了,有人趁虚而入,那名女子可能有危险!
姐妹俩转过拐角,姜慈看见路边有水缸,倏地停下了,她飞快掏出药水和帕子:“那女子若真有事,咱们这一身男装怕是会刺激到她。你先过去看看,我把易容卸了。”
姜绮不赞成:“那你不就暴露了?”
“人命关天,顾不得了。”姜慈推了她一把,催促她快去。
姜绮当不了她的家,又知情况紧急,终是跺了跺脚,独自跑走了。
乙四寮房中,蓝岭还在思索左晓雁袭击金蝉的事情。他思来想去,都想不通金蝉到底是怎么招来的这尊不知是谁的杀神。
难道金蝉实际上是个伪善之人?一面到处收拾骗子,一面害人?听那杀神的意思,金蝉好似辜负了个姑娘。倘若是这样的话,说明金蝉风流浪荡,万寿会完全可以用女人拴住他,事情还简单了。
还有两种可能,金蝉得罪了人,别人栽赃他;或者那姑娘本身是个骗子,被他教训了后反过来报复。
蓝岭一口气想了好几个理由,独独没往太湖双侠认错人上想。
多思多虑之人反而最不容易接受“意外”二字。
蓝岭提起壶,想要给自己重新倒杯茶,然而今日注定他喝不上茶——他听到了一声婉转鸟鸣。
冬日里嘹亮悠长的鸟鸣。
那是万寿会独有的联络方式,绵长鸟鸣后便是暗语,或短或长的鸟鸣混合成不同含义,而此时他听到的急促尖叫意为“走”。
风紧扯呼。
蓝岭呼地放下杯子,脸色遽然变幻。
乙三寮房中,方氏抛弃所有尊严和身段,哀哀恳求着褚良循:“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有丈夫,我真的有丈夫!”
可是施暴者不为所动,他痴迷地啃着方氏的脖颈,喃喃:“美人儿,你晓得么,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忍不住了,你太美了,比月亮里的嫦娥还美。反正你男人不要你了,我要你,我给你穿金戴银,每日都来疼你,好不好?好不好?”
尽管蓝岭告诉他速战速决,拿下方氏的身子,让她有苦说不出,剩下的交给定源来劝说,可是褚良循才从蓝岭那里学了一招半式,心痒难耐,非常想尝试下,他要凭自己的本事拿下方氏。
潘驴邓小闲,他可以的!
褚良循的手摸索着伸进了方氏的小衣里,女子只觉得滑腻腻的感觉从肌肤上摸过,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哭泣着推搡着男人,身子骨抖得像风中烛火,似乎下一瞬就要熄灭了。男人的手已经揪住了小衣系带,她马上就要裸身相见,方氏绝望悲愤之下,猛然咬住了舌头——她宁死不受这屈辱!
或许是神佛听到了她的哀求,就在小衣即将离体的刹那,施暴者骤然飞了——真飞了,像被抛下船的死鱼,“吧唧”糊在了地上,摔得四脚摊开,半晌动弹不得。
“怎么那么傻。”一只略有些粗糙的手捏住了方氏的下巴,婉转女音柔声安抚她,“没事了,都过去了。”
方氏呆呆望着眼前的高挑彩衣女子,眨眨眼,泪水夺眶而出,陡然哭得不由自已。
彩衣女子拉上了床幔,为她盖上了被子,从背后揽住了她,语气轻柔:“他被我扔出去了,不会再伤害你了。”
方氏缩在她怀里,觉得安心极了。
门口,褚良循终于缓过劲来,断断续续倒腾着气,强忍着筋骨剧痛叫嚣:“你是个什么东西,小爷……唔?唔唔唔!”
狠话还没放完,一只手陡然捂住他的嘴,而后拖起他就走。
外头天光大亮,褚良循眨眨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蓝先生?”
“闭嘴!”蓝岭没心思哄纨绔子弟,面沉似水,带着丝丝暴躁,“官兵来了。”
“什,什么?”褚良循瞬间怂了,慌得找不着北,“来,来抓我的?可,可方氏也不是什么官家娘子啊!难道,难道她是大人物养的外室?”
蓝岭瞥了他一眼,这可真是浪荡之人看谁都浪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