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知道苏晓晓恨极了皇帝,我盯着她那双透着阴狠的眼睛。
令人捉摸不透。
我对杀了皇帝无感,但是说可以让沈夏妍痛苦不堪。
我可太感兴趣了。
苏晓晓看着我的眼睛:“你相信我,我们联手,杀了那对狗男女。”
“我拿什么相信你?”
她拿出两颗药丸,当着我面吞下去一颗,然后将解药放进我手里。
“百魂散。”
淡蓝色的药丸在我手心,不是假的。
红色那颗有剧毒,十天内,倘若没有解药,便会全身腐烂侵蚀而亡。
解药难寻,我不知道她怎么弄到的
但是自己主动找上来的棋子,不用白不用。
我点点头,说了一句:“好。”
可没想到,就在下一刻,
门突然被打开了。
暗黄的身影投下威严的影子。
我抬起头,有如雷震的声音便从上至下压下来,像是要压断人的脊梁骨一般。
一抹艳红的身影立在黄袍边。
我不看,也知道她是怎么样的表情。
我攥紧拳头,看的是苏晓晓的脸。
那张算不上漂亮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是转身行礼,便退下了。
分明,她的后颈已经泛起了蓝黑的毒素。
“季氏,蔑视王威,意图不敬,但,念大将军护国有功,赐白陵。”
沈夏妍颐指气使地走上前,一脚踹在我的膝盖弯里。
懒洋洋地抚上鬓边的发丝:
“还不谢恩。”
一阵穿堂风拂过我的衣摆,还传进我的耳朵一些其他的声音。
我低着头,突然笑出来。
那一脚踹得劲不小,我都差点站不起来了。
不过我还是站起来了,然后对着沈夏妍错愕的眼神,狠狠地,甩了她一个巴掌。
她惊呼,而后是两个、三个。
所有人先是呆住了,随即要冲上来,却没有一个人真的拉开我。
沈夏妍尖叫着喊皇上,我摁住她的手,抵到墙上,用刀刺破她的脸。
血淌我满手。
她在挣扎,要扯我的头发,我偏开头,看向皇帝。
他皱着眉头。
我问:“满意吗。”
刚刚飘进我耳朵里的那一句心声,是——
“果然是外来女心生谋逆,不得不出,可惜……皇后着实生得好看。”
13.
我探到的皇帝的心声不止这一句。
他心里唤沈夏妍外来女。
沈夏妍在他身边十年,稀奇古怪的东西捣鼓了一堆。
也不止一次向他表明过自己原本不属于这里。
我以为,皇帝要么是暗自接受了,要么是当个乐子看看。
可直到我觉醒了读心术,我才知道他将我们视为大凶之兆。
沈夏妍做事虽然严丝合缝,可这么多年,皇帝不是傻子。
自己后宫的女人都快死完了。
他要是真的不管,怎么能当上皇帝呢。
这一切,都是他默许的。
他默许沈夏妍杀了所有穿越者。
我前几日在皇帝下朝时请安,听到:“近年灾害连连,后宫的女人一个也不能留,皇后也要尽早解决了。”
我也撞见过皇帝与沈夏妍逛御花园,那时他想的是:“若是卿卿能同我这般到老,也是桩美事。”
我无从从他的心声中得知,他对沈夏妍现在存有多少利用,又存有多少,沈夏妍口中的夫妻恩情。
既然他当下已将自己的感情归结于沈夏妍那张脸。
那我就助他一臂。
告诉他,我才是最适合的那颗棋子。
起码现在沈夏妍是皇后,适合杀了她的,只有我这个疯子了。
很明显,这个男人。
不愧是皇帝。
他抱起沈夏妍挥袖而去,而后,让我假死脱身了。
他在万人之上,明明只要揪出沈夏妍的一个错处,就可以直接杀了她。
我翘着腿,在他为我安置的府邸里问他为什么不这样做。
他说,为君有信。
他答应过皇后,会珍爱她一世。
既如此,他就不能向她亮出利剑。
我笑死,借刀杀人,也如此冠冕堂皇。
可我不能当面笑出来,我抿着嘴,又问他想要我怎么除掉沈夏妍。
皇帝低下头,像是第一次认真看我的脸。
思考过后,他轻声说:“不要让我知道。”
可惜啊,他听不到我的心声。
不然他就会发现,我想的是:
“还是狗咬狗,最有意思。”
14.
我去找了苏晓晓,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还能再见到我。
我也没想到她已难堪至此。
一半的脸都被药品侵蚀,剥落的脸皮悬浮在表面上。
她住在一个废弃的牛棚里,残存的茅草尚能为她遮风挡雨。
她说:“我不欠你的命。”
我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的样子,我以为我会有一点可怜她。
至少一点吧,可我没有。
我的心如今跟石头一样坚硬。
可是苏晓晓,怎么会为了原身的父亲,甘愿沦落至此。
宿州太守遭人陷害入狱,苏晓晓求到皇帝面前,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才保下了太守一条命。
我知道她穿来前父亲患癌早就死了,可这里的父亲怎么也算不上是她的。
她说不欠我的命,可现在解药在我手里。
我不信她不想活。
现在我要她不得不做我的棋子。
她不是爱演戏吗,那就到皇后面前去演,去求解药,去探中秋宴的消息。
我要她跪拜在她恨的人脚下,再去爬皇帝的龙床,然后彻彻底底了结这一切。
可是我把手紧了又松,瓶子里那一颗小药丸也晃晃荡荡,摇摆不定。
她似乎是早就看穿了我,半天不说话。
而后却把头深深低下去。
近乎讨好的语气:“我要解药,让我,做什么都行。”
小雨在檐廊外淅淅沥沥地往下落。
她松散的发髻近乎要垂到地面上,脚趾裹着粗硬的泥沙蜷缩在一起。
我从未觉得她狼狈。
哪怕是我撞见她在垃圾桶里翻面包,也没有。
因为那时,她也不过是昂着头,嗤笑了一声。
仿佛拿着发硬的面包的人反倒是我。
她的声音嗡嗡的,像蚊虫一般:“求你,我还要见到我父亲活着出来。”
我把药扔到地上,瓶子咕噜咕噜撞到她的衣袖停下。
她吃惊地望着我。
“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头也没回。
我应该好好利用她,只是,她这副模样,想也不可能再爬上皇帝的龙床。
我明白,我不是这般想的。
15.
再过两日,便是中秋,皇宫照例会大开宴席。
我从枕头下面摸出一片金灿灿的令牌。
是皇帝留给我的。
他知道,我到底还是要进皇宫才能杀了沈夏妍。
可是,当偏门的侍卫拦下我时,我被气笑了。
皇帝连夜,撤除了我手上这般式样的令牌。
下令近半个月严加把手皇宫各门,加急赶制新令牌。
合着这是又反悔了。
又不愿意对沈夏妍下手了。
我撤下面具在宫墙边蹲了半天,连着把皇帝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
有碍我穿来身份受限,我实在是没办法翻上这十丈高的宫墙。
“辱骂先帝,该诛九族。”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转过身,对上一张玩世不恭却尽显冷峻的脸。
意外的,他这次的心声都显得格外正常。
“她竟没死。”
只是,我在惊讶的语气之余却还听出了一丝隐忍之痛。
襄王在皇帝赐我白绫那天,在暗处知晓了这后宫事情的一大半。
知晓了我对皇后的恨,知晓了我迟早要与皇后同归于尽在这宫里。
然后他就哭哭唧唧的不让我去。
我嫌弃地看着他微红的眼,他涩着嗓音:“人死不可复生,你在这,我可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我实在是不懂这个少年对我莫名的钦慕是哪里来的。
我年近30,而他看起来也不过堪堪成年。
我别开他扯着的袖子,道:“王爷自重。”
或许是这一声王爷的缘故,他沉住声,不再说话。
也硬是将眼尾的红圈都憋了回去。
不过都是,被禁锢在这封建王朝里的人罢了。
他开口,说了一句之前,前面的缀词是,穿进来之前。
但马上,他又闭口不谈了,转而说:
“你或许不好奇我的从前,毕竟人人看来,我生而富贵。”
我不知道这句生而富贵后面是怎么样的酸楚。
可我的想法是——
但凡是现代人,穿过来都不会好受。
无法习惯是痛苦,真正融入了更是痛苦。
难以说清,难以摆脱的痛苦。
他突然仰头,看了看被屋檐遮住的半边天,说:“你说,我们还能回去么。”
从前我也常常这样想。
不过我们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朝他作揖,道:“我该走了。”
“另外,王爷应该也知道,宫里什么样的荣华富贵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