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乾清殿外一抹黑影闪过,随即响起了微弱的敲门声。
炎烈拿着奏折坐在书案边,轻轻道了声“进”。
片刻,暗卫打开门,走到炎烈的书案前,恭敬站定。
“如何?”炎烈问。
暗卫答道:“娘娘自上次出宫回来后,这两日一直将自己关在箩涵殿里,从未出过门。”
轻叹一声,炎烈放下奏折,问:“她可有按时吃饭?”
暗卫想了想,道:“很少。”
“那日,你真的没有看错?”炎烈又问。
“没有,”暗卫道,“正是因为不可思议,所以属下又靠近了些,仔细瞧了几次,那日在将军府中出现的人,的确是……宋逢时。”
话刚落,炎烈突然间咳嗽起来,他痛苦地捂着心口,身子猛地一下朝前倾,吐出一大口鲜血。
“陛下!”暗卫着急大吼,“您没事吧?”
炎烈缓了缓,抬手拦住了想要上前的暗卫。
“无妨…无妨……朕没事。”他缓缓直起身,道:“将药端来。”
“陛下!您三个时辰前才喝过……”暗卫顿了顿,担忧道,“您明知道那药……”
“朕说了,朕没事。”炎烈冷了脸,道。
暗卫听此,纵使心中再是愤然,亦也无话可说,他答了声“是”,便转身朝外走,刚到门边,炎烈突然喊住了他。
“宸王,”他顿了顿,问:“何时可到?”
暗卫恭敬答:“收到陛下急召,宸王便立即快马加鞭往回赶,算算时日,明日便可抵京了。”
听此,炎烈的神情才稍缓了缓,连声道:“好…好……”
箩涵殿内。
宋良夜呆坐在桌边,眼往前方,目无焦距,不知在想些什么。
知了叹了口气,将她面前凉透了的饭菜再次收走。
自两日前她从宫外回来,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呆坐在那儿,什么也不理,什么也不顾。
知了端着饭菜,刚走到门边,便看见迎面而来的身影,她一慌,忙福身唤道:“奴婢参见陛下。”
炎烈朝她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看了眼她手中一点没动的饭菜,皱了皱眉,他朝殿内望了望,随即抬脚,缓缓走到宋良夜身边。
知了见状,心下暗喜,替二人关上了殿门,便离开了。
炎烈在她身边站了许久,她也没有反应,他思虑片刻,忽然伸手,将她腾空抱起,往床边走去。
宋良夜惊了惊,下意识圈住他的脖子,瞧着他消瘦了许多的下巴,唤了声:“阿烈?”
炎烈的脚步顿了顿,但也仅仅只是一瞬而已,便继续稳稳当当地向前走。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随即也翻身上床,轻轻将她搂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头顶,满足地闭上了双眼。
良久,他才开口,柔声问:“怎么可以不吃饭?”
宋良夜喏喏嘤咛一声,双手环住他的要,将脑袋深深埋进他怀里,熟悉的温度让她瞬间心安。
她的嗓音略带着些哭腔,道:“阿烈,我害怕。”
炎烈的手缓缓抚着她的头发,笑了笑,轻声道:“阿汝别怕,我在这儿。”
“阿烈。”她唤他。
“嗯?”他应。
“我好累。”她道。
“那就睡吧,我会在这里,永远也不离开。”他答。
宋良夜终于展颜,笑了笑,道:“那你给我讲讲故事好不好?”
炎烈将又她搂紧了些,宠溺吻了吻她的发顶,轻笑道:“你想听什么故事?”
“嗯……”她想了想,道:“我想听,我们的故事。”
“好,”他道,“那就讲,我们的故事……”
宋良夜嘴角带着笑,在他怀中安然闭眼……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我都已经记不清,那日的天气,是雨是晴……”炎烈的声音在头顶缓缓响起,是如此的平静,却又波涛汹涌。
“只依稀记得,是个刚睡醒的春日。”
“那时我八岁,身为太子,要同父皇一道,去探望刚刚大胜归来的常远将军。”
“从宫中到将军府并不远,可我却被马车晃得昏昏欲睡。”
“到了将军府,所有人鱼贯而出,惶恐地迎接自宫中来的贵客……”他突然笑了笑,道:“我却早已见惯了那些场面,对此也无甚兴趣,只是在那惶惶迎接的队伍中,独不见大将军的身影。”
“原来,大将军是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在府中静养,御医叮嘱,不可下床走动,我这才明白,为何父皇非要坚持亲自到将军府走一趟。”
“之后,父皇便与卧床中的大将军畅然欢谈,说家事,论国事……我在一旁顶着困意,又听得烦了,便借机溜了出去,结果,却在小小的将军府里,迷路了。”
“将军府里有一片很美的池塘,很美,美得连宫中御花园里的池塘也比不上它。”
“池塘边上有课柳树,生着茂盛无比的枝条,春风一吹,便纷纷冒起了新芽。”
“我按捺不住喜欢,走到池塘边缘,伸手想要摘下一条柳枝,结果哪成想,脚下不稳,一个打滑,便跌入了池塘里……却巧不巧,我那时,竟不会水。”
“可我更没想到,还能再次醒来……”
说道此,炎烈突然顿住,他轻柔抚着她的背,眸中溢出满满的笑意与温柔。
“我悠悠转醒,便望进一双,美丽的眼眸。”
“那是我见过,最美的眼睛,似光芒万丈,璀璨得就像,天上的星星,都住在了里面。”
“然后,有双小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面前正蹲着一名少女,她浑身湿透,发梢滴着水,正一脸……花痴地看着我。”
想到那时场景,他不由得轻笑出声。
“我见她哈喇子都快流到我脸上了,就偏了偏头,问她‘你是谁?’。”
“她说,她叫阿汝……”
“从那时起,我的心里,便住进了一个名叫阿汝的少女。”
“我爱她,很爱她,哪怕丢了自己的性命,哪怕与世界为敌,只要她无忧无虑,只要她一世安好,其他的,都没什么大不了。”
炎烈忽然停下,听着怀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笑了笑,低头看着她平静的睡颜。
“阿汝,”他轻声道,“我多希望,你能一直像现在这样,无悲无痛,快乐自在。”
他的鼻息倾洒在她的脸颊上,泛起淡淡酥痒,她困顿地抬手,挠了挠,呓语一声,转身背对着他。
炎烈轻笑了笑,依旧圈住她的腰,靠在她肩头,进入了梦乡。
良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宋良夜缓缓睁眼,眼中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