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
阿姒虽无奈，可也顾不了那么多，跳窗便追了出去。她骑着仙鹤一路跟着铃铛飞下惊鹤峰，来到镇上。
漠荼正端坐在仙鹤之上，听得铃铛的声音忙警觉的抬头，脸上表情很是丰富:“阿姒？”
阿姒也看到了漠荼，知道这会再想溜也没用了，只得招呼仙鹤在他身旁停下。
“你不睡觉来这做什么？要是让凡人看到怎么办？”
漠荼话语中满是责备，阿姒挠挠头，偷偷看了眼下面在“等”她的铃铛，面露尴尬：“我…我要说是梦游你信吗？”
“梦游？荒唐！赶紧回去。”
要是平常，阿姒绝对不敢再反驳，可这一路飞来，她清楚知道铃铛是又想带她去见哪位世外高人。为了珍姐，为了炽妄，也为了拯救世人，她不能就这么回去。
阿姒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对不起，我……我暂时不能回去…走！”
阿姒轻拍仙鹤的脑袋，而铃铛也似乎正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见仙鹤开始移动，便也迅速朝着郊外飞去。
“阿姒！”
漠荼急了，跟着飞了一段，回头见玄魇们没有规律的飘在空中，无奈又只得回去。
……
尹不留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漆黑，没有一丝光亮。而脚下，冰凉的水没过他已经磨破脚尖的旧球鞋，往小腿上蔓延。
“很难过吧？”
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尹不留抬头张望，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
“你是谁？我在哪里？我又为什么要难过？”
话音刚落，只见前方突然出现一双硕大的眼睛。那双眼睛巨大的瞳孔，眼白却少得可怜，“你一直想要拯救世人，可那些被你救的人感激你了吗？”
尹不留瞬间便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他冷笑：“救人难道是为了别人说声谢谢，是为了让人回报？”
“不求回报？可真是圣人啊，可惜圣人是这世界上最蠢，最没用的人。”
“那又如何？人之初性本善，人生来就是善良的，他们现在只是被你蛊惑，只要一清醒，你就再没有可乘之机。”
“清醒？呵！”
巨眼发出尖利的笑声: “只怕是他们永远都没有机会清醒，而你也一样。”
尹不留只觉脚下的水迅速没过小腿，很快便又没过他的腰。而每上一层，尹不留的胸口就疼一下。很快，水便将他的身体完全淹没，只剩脖子以上还露在外面。
尹不留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冰层之下，那刺骨的水流冻得他身体不停颤抖。他想要摆动双手，却觉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怕了吗？”巨眼一直冷眼看着，“听说人在恐惧中的时候，会抓住任何出现在身边的东西。会不顾一切的想要求救。”
尹不留冷得牙齿都在打战，却依旧不愿服输，“想叫我跟你求救？做梦。”
“那就看看你的骨气能挺多久。”
巨眼刚说完，水迅速没过尹不留的脖子， 温度也更冷了几分。
“你现在跟我求饶还来得及。”
“不可能。”
见尹不留言辞坚定，巨眼笑得更加肆无忌惮：“无所谓，等水没过你的头顶，那可就不是原来的你喽。”
它笑得很是癫狂，周身的水也从冰冷刺骨突然变得滚烫，它们在尹不留身体周围不停流动，水珠溅到脸上，就像油锅里溅起的沸油，疼得他皱眉。
尹不留闭上双眼，他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那尖利刺耳的笑声在耳边不停回荡，刺激得他胸口如撕裂般疼痛。
就当水快要没到尹不留的鼻子时，一个女声不知从哪传来:“起来！”
那声音有点熟悉，就像是黑夜里突然照进的一束光。
尹不留心底莫名的喜悦，他猛得睁开双眼，眼前的黑色迅速退散，周围湿润的触感也瞬间消失。
”师父！”
是小易，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正愣神的尹不留，“你醒过来太好了。”
小易扑到尹不留怀里，却不小心碰到他胸口的伤。
“疼…”
尹不留疼得龇牙咧嘴。
小易急忙松开。
尹不留这才看到在他身旁还站着阿姒，眼中露出惊喜，“是你？你怎么来了？”
“师父，姐姐是特意来救你的。”
小易抢着回答。
阿姒面色一窘，忙解释：“正好路过，举手之劳。”
尹不留这才回想起自己还受着伤，忙低头，却尴尬的看到自己胸前的衣服敞开着。
虽然伤口裹着纱布，但就这么跟没穿衣服一样的站在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女孩面前，还是感觉不妥。
尹不留将小易拉到一旁，低声道：“你就不会给我换件衣服？”
小易有点委屈：“师父，我们快连命都保不住了，哪有衣服换？”
说得也是。
尹不留回头看了阿姒一眼，凑到小易耳边，“你去给我偷一件过来。”
小易不解，他看看尹不留，又看看阿姒，自己这位从来不在意形象的师父怎么好像变了？
“行，我去给你偷…不对，去给你拿。”
小易虽不解，却也听话。
走了几步回头，见尹不留跟个大姑娘似得将破衣服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有点无奈的摇摇头：“大人…哎！”
……
镇上依旧垃圾满天飞，也没有人去打扫。
小易不知从哪捡个条丝巾，包裹住自己的半张脸。
他从小桥上走过，回头，霈爷的小屋前，椅子东倒西歪。槐树下，一地的落叶随风飞扬。
小易放慢脚步，霈爷的脸庞浮现眼前。
想到大伙在树下听霈爷讲故事时那一幕幕，明明都不过半月，却又久远的仿佛已过了多年。
也不知道霈爷爷去哪了，要是他回来看到大家都变成这个样子，心里该多难过啊。
想到这里，小易情绪低落，低头踢着脚边的石子。
他走下小桥，路过包子店前的路口，见那里依旧排着长队。
只是原本规矩排队的人们此刻却似乎很是愤怒，有人在高声喊着什么，还有人已经扭打在一起。
“真是疯了，一个包子有那么好吃？”
小易叹了口气，左右望了望后拐进一旁小路。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路边人家大门紧闭，门前晾衣绳上晾着几件男人衣服。
也不管颜色大小，小易踮着脚尖全给扯了下来。
任务完成正要走，迎面走来一对母子。
小易忙低头。
母子俩行色匆匆，一路无言。
擦肩而过时小易却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他犹豫了一会，便毅然决然的朝家走去。
人到门前，房门虚掩着。
小易将怀里的衣服往井台边一放，警惕的推开家门。
客厅的桌上，一碗白粥正冒着热气，旁边的盘子里有两个包子。
小易早上还没吃过东西，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他不由的上前走到桌边。
原本他并不喜欢喝粥，可这会却觉得那粥散发着丝丝香味，让他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还有那包子，油水从薄薄的包子皮里渗出来，肉馅若隐若现。
小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像被蛊惑了似的伸手想去拿包子。
这时，屋后传来汪汪的狗叫声。
小易本能的身体一颤，瞬间清醒过来。
“还好还好。”
一想到包子铺里那难闻到想吐的冻肉，再看桌上的包子，小易只觉胃里不舒服，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径直走进卧室。
房间里还是和他离开时的一样，床上毯子折得整整齐齐，一旁书桌上还放着几本书和笔。
以前每个上学的早晨，陈敏都会来房间喊他起床，顺便检查下有没有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一想到那些，小易就觉得眼眶有点湿润。
他想见陈敏，再怎么说那都是他的妈妈，即使内心变了，可那张脸还是妈妈呀！
正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小易急忙躲到门后。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小易，是你吗小易？”
是陈敏，她没有进屋，目光在屋里扫视一圈后叹气道：“还以为回来了。”
听得那声叹息，小易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明明就是妈妈，怎么会变呢？怎么会？他不相信。
即便陈敏让警察来家里抓他是事实，可那也是妈妈啊。
“妈妈…”
小易轻声喊了一句，他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这时，门突然被拉开。
“你果然在这里。”
陈敏脸上带着喜悦，边还去拉小易：“没吃早饭吧，走，妈妈煮了粥。”
她不由分说拉着小易就来到客厅，将他按在椅子上。
”吃吧，妈妈刚煮好的粥，还热着呢。”
还不忘拿起一个包子就要往小易嘴里塞，“来吃包子，这是刚刚买回来的，可好吃了。”
看着她手里正在流油的包子，小易很是抗拒，伸手就要推开。
“我不要吃包子…”
“不行，”陈敏脸色变得凶狠，手上也开始用力，“不吃包子别想走出这个门。”
陈敏即便瘦弱，但一直在外面工作，那力气也不是个孩子能比的。
小易紧闭着嘴巴，包子被用力顶在唇边，烫得他一个哆嗦，猛的将陈敏推开。
“我不要吃包子，要吃你吃。”
陈敏被推倒在地。
她错愕的看着小易，“你吃下去就能和妈妈永远在一起了，为什么不吃？”
“你不是我妈妈，妈妈从来不会逼我吃不爱吃的。”
小易知道，面前的陈敏真真实实的变了，不是那个爱他，一心为他着想的妈妈了。
“不是妈妈…”
陈敏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
可是突然，她又哈哈大笑起来。
“我确实不是你妈妈，你只是我捡来的，我的孩子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