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月愣了半天没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乌龟给她送信?还是给她送一只乌龟?
“咳,初见夫子还是先看看信吧,这只,这只先找个池子养起来罢?”李大人想说这只乌龟,可又觉得这俩字说出来十分不合适,只能僵着一张笑脸,赶紧提醒她先看信。
可别真让这只跨越数百里送来的乌龟在这儿嗝屁了……
初见月越发觉得这封信烫手十分,板着脸拆开了信笺,里头躺着一封薄薄的宣纸,龙飞凤舞写了几行字:
听说你算卦很准,特请你来永安一趟。我看有人用龟甲卜卦,但这龟壳真难剥,就送一整只给你了,回头你自己剥吧。
“……”
初见月看了那尚不知自己要被“五马分尸”的乌龟一眼,忍住了额头突突直跳的青筋,转而问面色也没好到哪儿去的李大人道:
“敢问李大人,这封信是何人所写?”
李大人面上又滑落几滴汗,下意识瞥了后面站着的侍卫一眼,迟疑道:“这封信乃永安一位贵人所写,具体什么名讳,本官也说不清,额……初见夫子还是尽早应约启程得好。”
察觉到他目光闪躲,初见月亦望向最后那不认识的侍卫。
他的打扮与衒机司又有不同,身上并无什么具有代表性的图腾,但又穿着得体,衣料不似寻常侍卫所能穿得。
即便被她这般明晃晃的打量,仍旧站得笔直,手握长剑目不斜视,显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苗子。
一般出身的权贵,怕是用不了这样的侍卫吧?
初见月心中首先跳出了顾衍二字,因他走前丢下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但他押送陈尚书回去,一时半刻不会得空,即便得了空,也不会做这种事吧?
“李大人,你也知我算卦有些不可轻易违背的规矩,若不知这位贵人究竟是谁,到时万一冒犯了,说不准还要连累大人。”
她扬起抹笑,目光又缓缓落到李大人身上,状似祈求,实则暗自较劲。
这话一下提醒了李大人,他犹豫了一瞬,思索之际,身后那一直沉默的侍卫忽然开了口:
“到了永安,自然就能见到主子。”
他一句话既替李大人做了决定,又断了初见月继续质询的可能。
“望姑娘好生思虑清楚。”
丢下这句话,那侍卫便转身离去,丝毫没有给予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这一走,李大人也坐不住了,领着其余四人随之离开。
只留下一信,一龟。任由初见月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初见夫子,这,这是怎么了?”官妗给学生上完了课,出来便见李大人等离开的背影,而初见月站在那儿,手上不知拿着什么东西,一动不动。
“呀,怎么还有只乌龟?”待走近了,她才看见脚边一只慢吞吞挪动的乌龟,下意识后退半步,愈发不解了。
官妗本以为这是来宣布好消息的,可看初见夫子的神情,好似不对劲啊。
初见月被这一声唤回了思绪。
“无事,不过……收到了一封永安来的信。”她捏紧了手中信笺,目光又落到那个如过无人之境,缓缓爬向池子的乌龟。
“永安!”官妗被这两字吓了一跳,自从经历了衒机司来此之事后,她下意识对那两个字有了些后怕,“可是又有什么事发生了?”
初见月摇了摇头,一边将这信的内容简单说与她听,一边抬腿将那越看越烦的乌龟轻轻踢进了水池。
“这,这究竟是谁写的?没有名讳,你若是贸然去了,有危险怎么办?”官妗没有多想这位贵人究竟有多贵,首先想到的是初见夫子的安危。
“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初见月叹息一声,又坐回到石凳上,决定先等几天,瞧瞧这封信是否会影响李大人对联考的决策。
事有轻重缓急,若真到了影响私塾的地步,不管狼窝虎穴,自己都得去一趟。
这件事初见月与官妗陈升三缄其口,不要让学生们知晓,省的影响了他们上课心态。
但自那封信与那只十分顽强的乌龟驾临后,足足又过了五日,李大人仍旧没有正式告知联考的消息。
时间拖得太久,叫众人心中纷纷起了疑。
前些日子削减了脑袋想来报名入学中一些立场不坚定的,不知从哪儿听来了流言蜚语,说此间风月得罪了永安城里的贵人,这下怕是不能善了。
这些流言疾风般传回了私塾,学生们还是听了不少,皆十分忧心。这次联考乃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如果本来就不行,那也就罢了,可这都说好了,怎么能又变卦?
他们不知那位贵人究竟是谁,便将一部分怒火转移到了李大人身上。
官妗望着一众气呼呼的学生,她自己又何其不怒呢?只是现在初见夫子已亲自去县衙寻李大人问个清楚,在结果出来前,她还是忍着气,安抚了学生。
就在她温声言说剑,私塾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接着又响起门被人哐哐打砸的声音,听着十分蛮横嚣张。
“夫子!外面忽然来了一群穿着青色和灰色衣裳的人闹事!”王大宝匆匆跑进来,头上沾着碎叶,衣服上还破了个口子,显然是与人打架扯破的。
……
而此时,在县衙吃了个响亮闭门羹的初见月正板着脸赶回私塾,想到李大人那副模样,她就觉得自己实在高看了他,不管那是什么样的贵人,总之都贵不过九五之尊的皇帝吧?他分明是替皇帝办事,原来还是想着靠这份差事左右逢源。
可真是人如其名了!
因为心中憋了一股火,初见月回程的脚步快了许多,只花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可等她走到私塾外头,却被眼前的景象惊的火冒三丈。
青山麓与张秀才手下的学生聚了约莫十好几个在门外,纷纷拿石头棍子等敲打砸门,更有甚者爬上了围墙,往里头砸向与其争执的学生。
看着院落里一片狼藉,自家的小兔崽子们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初见月觉得自己自下山后实在太和颜悦色了,以至于都能叫这些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烂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两家私塾的学生被这道怒吼声吓得一停,下意识停下了动作。
“哎呦,这不是初见夫子么,瞧这风尘仆仆地模样,别是被李大人赶了回来吧?”
却有个胆大的,骑在墙上肆意嘲笑。
初见月瞧了一眼,对这瘦竹竿有些印象,马球赛那日,似乎就是这家伙欺负了她家青竹。
“别停啊,现在可没人罩这破私塾了,有本事你们就去找县令,找李大人告状呗。”那学生瞧着十六七岁,并不比她小多少,是以十分嚣张。
初见月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今日着装,很利落;又伸手摸了摸自己好了泰半的右臂,看样子没什么问题。
至少揍个把混球是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