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月眨了眨眼,没想到自己准备提出的问题倒被人抢了先,只好再一次保证:“真啊,比珍珠还真,都到这会子了,大人只管找到了尚书大人,便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顾衍移开视线,虚虚地向窗外望着,叫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
初见月没等到回应,便悄悄抬眸觑了他一眼,踢了踢脚边不知是谁掉落的珠花,轻咳一声道:
“咳,方才就想同大人说来着,云裳过去几年从未提及过有认识过什么大官人,也不是什么美名远扬的花魁,而尚书大人既是阉人,应该不会没事往青楼跑才是,他却在来平江后立刻来到寻芳楼询问云裳的消息,定是听说了什么才会如此。”
珠花上嵌了朵廉价珍珠,那珍珠顺着楼梯咕噜噜滚落,不偏不倚压倒了角落一张亦不知是谁落下的银票上。
“问题自然出在那群强盗身上。”顾衍又用一种写着明晃晃嫌弃地眼神瞥了初见月一眼,说罢也不管她什么反应,丢给邵雪一句指令便径直下楼。
“你与她同行,明日辰时初在此集合。”
“是,大人。”
见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初见月也立马跟着跑下楼,找到方才珠花滚落的地方,眉开眼笑的捡起地上那张面值不小的银票。
“这是?”邵雪亦跟着她,见她变戏法似的从地上拿起张银票,不由得愣住。
“咳咳,刚才看到的。”初见月触电般收回手,眼疾手快将银票塞进袖袋,有预感地回过头,果然见顾衍目光不善地向这边瞧了眼。
“估摸着是哪个来寻风流的富家闲人落下的,人家本来想今夜掷千金讨新花魁一笑,现在美人笑约莫是买不到了,拿出去资助穷苦人家也算做些好事。”
她立刻转回来,状似回答邵雪,却不自觉拔高了好几分音量,到底说给谁听显而易见。
这话其实不假,此间风月中有几位少年便是家中贫苦,却有一颗求学之心,初见月从小就有种神奇的天赋,但凡出门必捡钱,这些钱几乎都被她拿去垫付贫苦学生的学杂费。
说罢,她又慢慢扭过头,却已经见不到顾衍的人影,忍不住腹诽:顾衍这人根本就没兴趣管一张青楼掉落的银票,非得回头看那一眼,好像自己做坏事一样。
“大黄,走,咱们回去睡觉。”初见月冲门口趴着的大黄唤了声,踏出了大门后才惊觉天色已很晚,她抬头望了望月色,耳旁远远地传来了梆子声。
她加快了步伐往外,却听邵雪以手为哨,吹了个嘹亮的口哨。
哨音落下后,有道马蹄声渐响渐近,不多时便有一匹身姿健壮的棕色宝马跑到二人面前,亲昵地蹭了蹭它的主人。
“走回去太远,初见姑娘就乘我的马吧,早些回去歇息,明日一早便要赶来。”邵雪拍了拍马,体贴地伸出手:“我先扶你上去。”
在她的认知里,如初见月这般打扮明媚俏丽的漂亮姑娘和永安城内那些闺秀差不多,应是不会骑马的,岂料这位漂亮姑娘摆了摆手拒绝了。
“我自己行的。”
邵雪便见她先是伸手轻轻抚了抚马的鬃毛,主人在这里,马儿显得十分乖巧,于是她干脆利落的抓住前鞍,一脚蹬上马镫,一气呵成翻身上马。
马儿轻微地晃动了两下,见背上那人坐的稳当,便不再挣扎。
邵雪心中暗道一声不错,这样好,就不必担心明日赶路掉队了。
她一手将大黄提溜扔到前头,自己紧跟着上马,坐在后头拉住缰绳,一夹马肚疾驰而去。
夜风凉爽拂面,初见月许久未曾如此策马疾驰,不但没觉得颠簸,反而觉得这久违的感觉十分快意。
“雪大人,明日我们去寻尚书,也要骑马么?”共乘一骑显然叫她对邵雪拉近了几分距离,她抱着怀里同样兴奋的大黄,语气里多了分期待。
“明日要待大人安排,若路途远了应是要的。”
听了这回答,初见月心中有了底,待一回到私塾,她便钻西侧间,从衣柜里找出件压箱底的衣服。
……
次日一早,天色刚放亮不久,树梢枝杈间正挂着清露,几只来偷吃杏子的雀儿立在枝头,好奇地张望屋子里忙碌的那道身影。
“哗啦——”
紧闭的门扉忽然间被人推开,惊起看热闹的雀儿。
初见月满意地正了正衣领,觉得自己今儿这身特潇洒帅气,心情都跟着好了几分。
她笑眯眯地阖门而去,正要去敲匀给邵雪休息的那间屋子门,就见院子里已然多了道正练拳的飒爽身影。
厨娘林婶与护院张叔一左一右躲在树后目不转睛的看着,见到初见月来了,赶紧迎上去。
“哎呀夫子今日起的真早,我才将包子热粥蒸好呢。”林婶拉起她的手,指了指院子,小声道,“夫子啊,怎么还跟过来个女官人啊,昨儿的事还没完?”
“她随我一道回来罢了,你们莫要担心,加下来几日我约莫都不在私塾离,你帮我将这封信交给官妗夫子,一切听她安排。”初见月拍了拍她以示安抚,从怀中拽出昨夜临时写的嘱托信递过去。
“好嘞,夫子您别担心,我们一定好好照看私塾,等你回来。”
林婶小心将信收进怀里放好,认真道。
初见月点了点头,朝院子里而去,而正晨练的邵雪自然也看见了她,利落地收了拳,便见她忽然换了身与昨日截然不同的衣服。
“雪大人,早点已做好了,我们吃完便去寻顾大人?”
“好。”邵雪收好佩刀,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她原是打算晨练完去叫初见姑娘起床的,没想到倒省了这一步。
二人迅速吃完早点,初见月临出门前犹豫了片刻,还是找了个布袋子,将趴在厨房外睡觉的大黄塞了进去挂在马鞍一侧。
等她们到寻芳楼时,门前已站了数名牵马的衒机司下属,不仅如此,更有几名衙役带人将大门上贴了封条,周围有些早起赶集的百姓远远地看着,不敢上前。
初见月粗粗的瞄了眼,见人数似乎少了几个,心中有了猜测,顾衍估计是不放心张县令,所以要留下自己的人在这里看管着。
“会骑马?”
她正想着,冷不丁背后又响起道声音。
她吓得一激灵,背对着声音的主人翻了个白眼,这人走路能不能出点声啊!
“回顾大人,草民会骑马。”心里骂完,初见月方转过身,笑得十分乖巧,边说边故意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言下之意本姑娘今儿特地换的骑装,你这不废话么,不会骑马,我穿出来比美?
顾衍低头瞥了眼她与昨日截然不同的装扮,眼中并未有任何起伏变化,只丢给她一根软鞭,漠不关心。
“别跟丢了,跟丢了没人管你。”
初见月接住软鞭,先将仍是呼呼大睡的大黄连同布袋从邵雪的马上拿下来,而后挑了匹最合眼缘的马,将布袋重新挂上马鞍。
“跟着这样的上峰,不是被吓死就是被气死。”她抚了抚马儿鬃毛,小声嘀咕道。
“呼哧——”
她刚说完,背后却传来一阵热乎乎的喘息,听起来十分倨傲不屑。
初见月倏地转头,就见一匹毛发光滑锃亮,身形矫健的黑马站在自己身后,高昂着头,用一副不屑的眼神看着自己看着。
“这马一看,就知道是顾大人的。”她一撇嘴,也哼一声转过脸,利落翻身上马。
和它的主人一样讨人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