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有，大人，我怎么会私设刑罚呢！”眼见自己的秘密被戳穿，丽妈心中慌乱不已，却仍旧坚决摇头，说什么也不愿意承认：
“大人，咱们寻芳楼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姑娘们都好吃好喝的养着，怎么能有这样的地方，这……这只是给不懂事的丫头一点教训罢了！”
顾衍侧身将对面楼栏上的白虎象看着，指节在面前的落地烧蓝瓷瓶上轻点了三下，不为所动地吐出两个字：“动手。”
下属领命，自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将丽妈牢牢按在膝下，拽出她一只手臂。
丽妈身材肥胖，平素力气比一般男子还要大，蛮横得很，此时却被压制着动弹不得，惊惶地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刀。她心中终于浮现出真正的恐惧，声音颤抖：
“你想干什么！我，我可是永郡司马的婶娘，你不能对我如何，不能对我如何！”
话音刚落，那把闪着寒光的刀便顺着她的小拇指，毫不费力的向下一切——
“啊——！”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丽妈梗着脖子短促得惊叫一声，生生疼昏了过去。
衒机司下属见状，立刻从怀中掏出一粒药，掰开她的嘴塞进去。
不一会，丽妈浑身抽搐了一下，在疼痛中惊醒过来，她惊恐地看着自己血淋淋的右手，极速地抽着气，过度地惊厥使她又要昏过去，可大脑却异常的清醒，让她不得不活着体会痛苦极刑。
“我的侄儿……最迟后日便要过来，你敢如此对我，他一定会杀了你！”丽妈怨恨地看过去，放着狠话。
顾衍没说话，只抬眸轻飘飘看她一眼，那眼神让丽妈瞬间产生一种自己命不久矣的巨大恐惧感。
“啊！”
那把锋利的短刀又轻轻沿着她第四指一碾，新一轮的剧痛传入四肢百骸，丽妈浑身抽动，涕泪横流，汗水浸湿了衣裙，终于不敢再作妖。
“我说，我说……大人饶命啊！”
“画像上的人一共来了两次，第一次便是小的所说那样，他来这里就打听一个叫做云裳的丫头，那丫头因为犯了事被小的关在这里，小的便没有告诉他实情。”
“他第二次又来作什么？云裳是谁？是不是这个人？”顾衍走到她面前屈膝蹲下，一身玄衣笼罩而下，威势逼人，活像地狱里走出来的活阎王。
“不，不是这个丫头，那人第一次来后不久，云裳就被一群不知从哪儿来的抢到强买了回去，然后那人又来了一次，又向我打听云裳，我就告诉她云裳死了，被强盗抢去做压寨夫人，哪里还能活！”
顾衍回头望了被邵雨救出来的少女一眼，凤眸攫起一丝冷意。
从陈堇轩抗旨拒婚开始，到他跑到这南方小镇来，寻个不着调的夫子算卦，又去永郡司马婶娘所开青楼找一个烟花女子？
若他没记错，永郡乃扬州府手下唯一掌握兵权的兵马司，那司马名叫罗勇，是六皇子手下的人。
陈堇轩究竟打得什么算盘？长馥公主虽非丽贵妃所出，却从小养在身边，与六皇子感情甚笃，他前脚拒婚，后脚却往人家的底盘跑？这叫云裳的姑娘究竟什么来头，值得他如此冒险？
顾衍心中思绪万千，从陛下将任务秘密交予他时，他便断定陈堇轩失踪绝非表面那样简单。他已年近不惑，二十多岁起从小小县令一步步爬上户部尚书的位子，他没有背景，出身寒门，若非背后有人襄助，绝不会有如此作为。
他梳理着其中可能牵涉到的前朝乃至后宫利益关系，却冷不丁想到那不着调的夫子，似是信誓旦旦地说过，陈堇轩是个阉人。
思及此，顾衍收起思绪，将现场丢给邵雨处理，转身便消失在密室前。
……
初见月听完审问结果，更觉此事有如雾里探花，原本只是简单地找个永安都城逃婚的尚书罢了，怎么现在又和这小镇上的苦命姑娘扯上关系了呢？
这位尚书的年纪，瞧着比云裳大了不少，可他又是阉人，应该不会有这般大的女儿吧？
“这个叫云裳的姑娘，夫子知道多少？”顾衍忽然出声，将她神游地思绪扯了回来。
“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初见月走到栏杆处，找了个圆润的靠着，细细回忆起来。
“我刚来平江镇不久，便认识了云裳，彼时她才十一二岁，还是丽妈家的丫鬟。当时我在马家的成衣铺子旁租了间小宅子与人卜卦，她时常替家中出来采买，与我便见的多了，渐渐熟络起来。她说爹娘死得早，她是个孤儿，八九岁便被人牙子卖到丽妈夫家做工。”
“后来我着手办私塾，有一天云裳却衣衫褴褛地跑来找我，哭着求我救她，原是丽妈的儿子瞧她美貌想要强占，她不愿意便糟了一顿毒打，被丽妈扔进了寻芳楼。”
说着，初见月罕见的叹息一声，眉宇间笼上一股愤怒，又有一丝无奈。
“我最看不得好好的小丫头受这种罪了，况且那丽妈本就是个极刻薄的人，当时便意气风发的要拿钱将云裳赎走，结果就如我之前所说，丽妈表面答应的干脆，谁知都是骗我！”事情已过去了约莫两年，她还是气的拍栏杆。
“她居然做了两份卖身契，一边拿云裳作丫鬟的卖身契来糊弄我，一边另找县衙做了寻芳楼的卖身契，等我拿了钱来买，才知道被耍了，我这钱根本赎不了云裳，就是白搭！”
顾衍清晰地听到初见月的声音自提到钱，就自觉拔高了两三分，遂若有所思地瞧了瞧，顺势问道：“她骗了你多少钱？”
“她才骗不到我呢！”哪知初见月哼了声，扭过头十分理直气壮地道：“那时云裳便一蹶不振，叫我莫插手了，我哪儿能花这种受气包钱？当场我就抢回来了，拿这笔钱雇了打手，狠很将丽妈和她儿子打了一顿，这不就结仇了么。”
“……”顾衍拧着眉瞧了她一眼，不再问话。
初见月没注意他的神色，自顾自地揉了揉鼻尖。
“现在想想，当时自己实在太冲动了，要打也该打闷棍，这样正大光明的寻仇，难保丽妈不会把气撒到云裳身上。”
她也实在没想到时隔两年，会有个尚书大人逃婚来找被强盗强买的云裳，还偏偏又将自己牵扯了进来。
“初见夫子。”
正想着，顾衍又冷不丁出声，居高临下地将她审视着，顿了顿，方才继续开口：
“你当真确定，陈尚书是个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