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男生宿舍里没有点灯，每个人都疲惫的平躺在土炕上。
这是秋收收大豆的第三天，但是大家都已经累的直不起腰来了。大豆的收割比麦收更累人，经过两天的磨练，知青们已经是收大豆的能手了，完全掌握了收割的要点。一株株豆杆笔直的立着，从上到下结满了豆荚，基本上都是一米左右的高度，收割的时候就要尽可能低的弯着腰，镰刀也要尽量贴近根部，不留底荚。
陈刚有气无力的抱怨道，“哎呦呦，我的腰好像是折了。”
庄严说，“都一样。”
陈刚嘟囔着，“不一样……我比你们都高，你们是弯九十度，我都快要对折了。”
赵志明呵呵苦笑两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陈刚不耐烦的打断他说，“行了，累不累，这时候还得吟诗两句。”
“庄严啊……”陈刚扭过头说，“你最能耐了，你赶紧想想办法，发明个啥东西出来呗，这才三天，等收完还不累废了我了？”
庄严双眼放空，“人家友谊农场几年前就配备了苏联捐赠的全套机械化设备了，1500人就能耕种30万亩地，这你敢想？”
陈刚蹭的转过身冲着庄严，“真的？”
庄严淡定的说，“骗你干啥？”
陈刚愤愤地说，“那就不能给咱两台？”
庄严推了他一把，他顺着力气平躺下去，“友谊农场那是试点，等慢慢的咱自己国家的机械生产出来，才能逐步普及。困难是暂时的，再坚持坚持吧！”
“唉！”叹息声刚落，呼噜声传来。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清晨起来有水的地面会结上薄薄的一层冰。穿了一天的解放鞋第二天早上伸进去的时候就像是把脚伸进冰窟窿里，凉得实在下不去脚。
庄严呲牙咧嘴的硬着头皮把脚塞进鞋里，发现一旁还在熟睡的赵志明昨晚压根就没有脱鞋睡觉。
踩在冰凉凉的鞋里，整个人都瑟瑟发抖。庄严哆哆嗦嗦的来到厨房，想烧点热水喝暖和暖和，一进厨房的门，一股热气铺面而来。
热气逐渐散尽，秀英忙碌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里。
“秀英姐？你咋来这么早呢？”庄严有些惊讶。
“习惯了。”秀英也没多说，弯着腰把大铁锅里刚烧开的水灌进暖壶里，干起活来，手脚麻利。
“给我来点儿呗。”庄严端着喝水的缸子凑到跟前。
“小心烫！”秀英细心的嘱咐。
庄严双手捧着缸子，又有点烫手，又想暖手。秀英瞥见他的样子，让了让位置，“到锅门这来暖暖吧，这嘎暖和。”
庄严干脆坐在了秀英烧火的小板凳上，在灶坑门口烤着鞋底。
他小心的吹着缸里的水，暖和的水汽蒸腾到脸上，很舒服。“秀英姐，这几天干活这么累，要不你就别两边跑了，太辛苦了。”
秀英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一边头也不抬的说，“俺没事儿，俺习惯了，你们头一回收秋，还不适应，俺不放心你们。”
庄严喝下一小口热水，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流入胃中，身体也跟着复苏了一般。
“秀英姐，我帮忙烧火吧。”
“成！”
庄严看着眼前这个忙碌的身影，朴实无华，却仿佛感觉到有种家的温暖。
秋收就要接近尾声，天更冷了，萧瑟的秋风划过脸庞，在人们已经晒黑的脸庞上留下一条条或深或浅的纹路。
陆丽丽拉着文娟的衣角指了指地上，“娟儿，这咋下去啊，都是冰。”
文娟四下张望了一下，“走吧，大家都趟着冰碴呢。”
陆丽丽不张嘴的嘟囔着，“可是我那个来了……”
“啊？”文娟有些惊讶，随即脱下自己的靴子，“快点儿，咱俩换一下。”
陆丽丽有些不好意思，“那你咋办？”
“我没事儿，快，冻脚！”说完还嘿嘿笑了两下。
陆丽丽一边说着感谢一边换上文娟的靴子。
地里都是冰碴，一脚踩下去冰碎了，双脚泡在水里，冰凉凉的水浸透解放鞋，漫进靴子里。陆丽丽咬着牙坚持着收割，转头看看其他人，也都埋头劳动一言不发。
一天下来只有正午的时候能感觉到一点温热，一群人围在地边儿吃午饭。
“馍馍还没吃完就冰凉凉的了。”陆丽丽噘着嘴委屈巴拉的说。
“吃快点就行了！”庄严面无表情的说。
陆丽丽瞥了他一眼。
“再坚持坚持吧，就剩这两片地就收完了。”许明说。
“我感觉脚趾头都僵了。”陆丽丽带着哭腔的说。倒也不是她在许明面前装腔作势，大家都是这种感觉，只是默默的都没有说出来而已。
双脚在冰凉凉的水里泡了一上午了，估计这会儿早就泡得发白肿胀了。
大家都没做声，说什么呢，她不过说出了实情而已，可是又能怎么样，休息片刻又要再次泡进去。
“跟你们说个惊险的事儿吧！”庄严打破这个压抑的氛围，提高嗓门说。
“啥事？”
“咋了？”
“看看你们一个个这好奇心！我刚开个头，一个个脖子都伸出来这么长了！”庄严哈哈大笑着。
“你最好能说出个事儿啊，要不一会儿别怪兄弟几个收拾你！”陈刚笑着吓唬道。
“好好好……我王大姐你们知道吧？”
“王殿荣大姐？”
“对呀。”
“她咋的了？快说”陈刚催促道。
秀英听见王大姐名字，也凑过来听着。
“今天一早天还没亮呢，一只胳膊（老刘，因残疾，左臂缺失，村里人称“一只胳膊”）从场院打更下了班，去我王大姐家找王大哥接班。他就坐在窗户旁边的凳子上用他的一只手擦枪管。这时候大姐家老二突然在摇床里大哭，大姐摇晃摇床也没用，哭得撕心裂肺的，大姐想着把他抱出来哄哄吧，这边孩子刚抱进怀里，那边一直胳膊一枪把摇床给打穿了。”
“啊！”众人惊呼。
秀英吓得捂住嘴。
“真事儿假事儿啊？”陈刚半信半疑的问。
“我能胡说吗？不信你回去王大姐！”庄严理直气壮的说。
“那你咋知道的？”陈刚追问道。
“我从她家门前过，王大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推着一只胳膊往外撵，嘴里还破口大骂。王大姐的为人你也知道，多亲和的一个人啊，在她家住了那么久我都没见过她发脾气。吓得我赶紧跑过去问咋回事。”
秀英紧张的说，“孩子没受伤吧？”
庄严扭头看是秀英姐，安慰得说，“没事儿，吓了一下”。
秀英这才松了口气。
赵志明也跟着松了口气，自己在王大姐家住的时候她对自己很照顾，刚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着实紧张够呛。
“要我说这一只胳膊过分了，本来自己手脚就不太灵活，哪能上人家家里擦枪去呢，还上了膛，这要是孩子没哭闹，那不是出人命了！”陈刚愤愤道，“这也就是王大姐，这要是我一脚把他踹出去。”
“他也吓够呛，我看见他的时候他都没缓过神来。”庄严说。
“这孩子命大，没出啥事还挺好的。”文娟说。
“行了，继续干活吧！”庄严起身，召唤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