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未名轩内,穆见晖正坐在茶案前看一本《宋代瓷器》,神态怡然,还慢悠悠吹了一口泡得滚烫的紫阳毛尖。
“穆见晖!”
刘树生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穆见晖抬眼,看到他一点儿也不意外。
刘树生上去便揪起他的领子,店员见状正要过来,穆见晖却用眼神示意他回避。
“姓穆的,你早知道我买回来的这批宋瓷是假的,对不对?”
“假的?你买的?”穆见晖挑眉,“你不是说是墓里挖的吗?”
“少给我装相!”刘树生恶狠狠道,“你当时一听说墓里出来的,就知道不对。”
“宋墓里确实很少有宋瓷,但不代表完全没有,我也没去过商邑,哪儿知道商邑会不会有一座宋墓里有宋瓷,你就是把秦北大的教授叫过来,他也不一定知道。”
穆见晖淡淡说着,丝毫未有心虚与怯色。
“华南王都能分出真假宋瓷,你分不出?”
“我是见过几个真的,但也有限,我又没卖过假的,哪儿知道假的是啥样儿,更不知道咋估价了。”
见他态度平淡,刘树生怒火中烧,伸手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哄瓜皮呢?故意让我去找华南王,就是想看我笑话,姓穆的,你够狠,走着瞧!”
说罢,他骂骂咧咧地转身,扬长而去,一个陌生人与他擦肩而过,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店员李全连忙上前,“需要帮您介绍吗?”
“我懒得动,有图册吗?”
“有!”
他赶紧拿来图册。
这人快速翻了翻,微微皱眉:“怎么少了两张照片?”
李全莫名其妙,穆见晖却蓦然警觉,起身过来。
“好东西哪能随意示人,照片我收了。”
“照片收了,东西还在吗?”
“好东西当然得留给懂欣赏的人。”穆见晖眼神幽深,“您给个地址,我晚上把东西送过去。”
他于是随手写下一个地址,交给了穆见晖。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寂静,刘树生将车急停在了砖窑门口。
听到动静,邢兆虎急急出来察看情况,却见刘树生从后备箱抱出那些瓷器箱子,发疯似的一个个砸在他脚底下,没砸碎的还拿出来重新砸,一时间清脆的噼里啪啦声此起彼伏,震得人耳朵疼。
“生哥,你疯咧!”邢兆虎赶紧抱住他,“这都是钱!”
“钱?我叫你钱!”
他拳脚并用,狠狠揍着邢兆虎,把气全撒在他身上:“狗日的!跟我多少年了,啥都不懂!……狗日的!瓜皮!瓜皮!”
邢兆虎很是不解,但只能双手抱着头,任由力道落在他身上,不敢反抗。
终于打累了,刘树生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生哥,到底咋了?”见刘树生暂时没了力气,邢兆虎弱弱问道。
他再也绷不住了,大声叫嚷着:“俺们叫人骗了,这些全是假的,五十万打了水漂不说,还叫人当成瓜皮耍了,咱两个就是瓜皮!”
他嚎啕痛哭起来。
夜幕降临,穆见晖提着一个很大的空箱子从后门走进废品回收站。
见屋里没亮灯,穆见晖敲了敲门,但仍然无人应答。他叹口气,拿出钥匙,开门进去。进了卧室后,他打开灯,熟练地挪开冰箱,走进了后面的储藏室。
翻箱倒柜半天,他终于找出那两件冯家坡盗来的唐三彩天王俑和铜镜,准备装进一个硬质箱子里。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冲了进来,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铲。没等他反应过来,洛阳铲像雨点一样再次落了下来。
穆见晖一手护着文物,一手格挡铲子,这才看清打他的人竟是文雯。
“我打死你个老贼!这大年纪了还偷东西……有没有良心,废品站都偷!……打死你!……”
穆见晖凭着一只手想反抗,却哪里是长期干农活的文雯的对手。眼见对方打得停不下来,他终于大叫一声:“——文雯!”
她顿时愣住,这才停手:“……你咋知道我叫啥?”
“听黎远光说的。”穆见晖疼得龇牙咧嘴。
“你认得光哥?”
“不认得,我咋能进来的?”
“哎呀,叔,实在是对不起!”文雯意识到自己打错了人,连忙扔下铲子道歉,“我看光哥不在,你在屋里拿东西,我还以为遭贼娃子了。打疼了吧?”
她关切地上前查看穆见晖的伤势,情急之下,也顾不上男女有别,直接帮穆见晖揉着挨过打的地方。
“……好了,没事。”
穆见晖一个闪躲,悄悄避开了文雯, 下意识地想把怀中的天王俑掩好。
“你抱着的这个东西……”文雯却直接挑破了,“肯定值钱。”
她这么直接,倒让他有些意外:“你咋知道?”
“你跟护娃一样护着,我把你打成那样儿了,你都没撒手,能不值钱吗?”
穆见晖把天王俑放下,不动声色地挪到门口,关上门,悄悄拿起刚才的洛阳铲,藏在背后,向文雯身后走去。
他保持语气的平静:“你经常来这儿?”
“光哥不叫我来,我今天找工作回来的路上买了一些我们老家的柿子,想着给他送点儿尝尝,哪成想把你给误伤了。话说回来,要不是门没关,之前我都没发现光哥房里还套着一间房。”
她这才有心思打量着眼前的储藏室,注意到周围的各种物件,新奇地看着。
穆见晖找准机会,准备拿铲拍她。
“哦,我知道咧!”
文雯突然转身,穆见晖被吓了一跳,赶紧把铲重新收到背后。
“光哥不光收废品,还收老东西,难怪要弄这么间房,这些东西肯定值钱,不能叫人偷了。叔,我知道你来干啥了,你是来买光哥这些老东西的,对不对?”
“呃……对!”
文雯猛然想起啥,严肃道:“叔,你可不敢因为我打了你就不收光哥的东西了。”
穆见晖打量她几眼,确定她是真的单纯,这才放松下来:“……不会的。你是你,他是他。”
文雯放心了,就在这时,门吱呀打开,黎远光出现在门口,看到这一幕,他魂都吓飞了。
“文雯,你咋进来的?”他连忙赶她,“赶紧走!”
穆见晖却不急不慢:“走哪儿去?”
黎远光紧张地看着穆见晖。
穆见晖盯了他一会儿,才笑着说道:“哪有到饭点往外轰人的?”
听罢,黎远光一时糊涂了,愣在原地。
“……我去做饭!”
文雯见氛围尴尬,赶紧说了一句,溜了出去。
她一走,黎远光忙求情,眼中充满担忧和不忍:“穆哥,对不起,文雯是让人骗到秦川好不容易跑出来的,我看她可怜,想着让她在宾馆再住一段时间,没想到她会来,她肯定不是故意的,这女子年纪小啥都不懂,你千万别……”
“千万别干啥?”穆见晖挑眉,“叫她永远闭嘴?”
黎远光不敢说话。
“既然怕,你就该想到这后果。”
“她没见过世面,就算是看见了,也根本不知道咱这是弄啥。”
“现在不知道,你能保证她一辈子都不知道?”
被他这么一问,黎远光无话可说。
不多时,一桌饭菜已经摆好,色香味俱全。
穆见晖尝了一口,赞许:“手艺不错。”
“叔,你要喜欢吃,以后常来,我给你做。”文雯笑着看他,眼里闪着星星。
“文雯,你刚说找工作,找到了吗?”他装作普通长辈,关心道。
“没有,”她遗憾摇头,“我一看他们先让我交一百块钱,说是中介费,我就不干了。”
“你倒是个灵醒女子。”
文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看你手脚麻利,人也勤快,我屋你嫂怀孕了,我平时忙也没空管她,你愿不愿意过来跟她就个伴,包吃包住,一月给你一千五。”
穆见晖提议完,文雯和黎远光都惊了。
“一千五?!”她忍不住大喊。
黎远光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戳了一下文雯:“穆哥心善,还不快应承。”
“我愿意!谢谢叔!”
“你叫小光哥,小光叫我哥,你再叫我叔,都乱了套了,以后叫哥就行。”穆见晖无奈失笑。
“哎,谢谢穆哥!”
她开心地给穆见晖夹了一块排骨。
穆见晖把车停在秦川东郊,等着那位留下地址的陌生人到来。很快,一辆桑塔纳打着双闪开了过来,开车的正是他,穆见晖于是拎着一个箱子下了车。
那人接过箱子,打开一看,确实是唐三彩天王俑和铜镜,随即掏出手电,仔细看了看细节:“开个价吧。”
穆见晖单刀直入:“我想先听听赵总的意思。”
“哪个赵总?”他神色一变,“我姓肖。”
穆见晖意会了,顺着话茬:“哦,肖哥,我看你也是个行家,咱们之间不来虚套,二百二十万咋样?”
“高了,一百五。”
“我是带着诚意来的,这样吧抹个零,二百。”
老肖摇头:“一百五。”
“肖哥,”穆见晖笑了,“你要是做不了主,咱今天就先到这。”
老肖嗤了一鼻子:“穆老板,你这话说得刺耳,是我要跟你做买卖,啥叫我做不了主。”
“二百,一毛都不能少。”穆见晖丝毫不松口,“丑话我先说在前头,这东西美气得很,眼馋的人不少。老肖,船开不等岸上人咧。”
“别那么死板,说不定咱以后来往的机会多着咧。就为了五十万丢了大客户,得不偿失咧。”
“大客户还在乎三五十万?”
“……”老肖想了想,“一百七。”
穆见晖这才笑了:“成交,算我跟大客户交个朋友。”
老肖于是去后车座取钱,很快拿过来一个旅行包。
穆见晖点完数,从里面抽出了十万,塞给老肖:“别嫌少。”
老肖一愣,转而笑了:“你穆老板是个人精咧。”
“往后还仰仗着你老肖拉绳牵线。”
“等信吧,”老肖说,“有需要,我会想着你。”
次日,穆见晖家。
刘树兰正在打扫卫生,门一开,穆见晖把文雯带了回来。
“树兰,这是我跟你提过的文雯。”
“快进来,”刘树兰热情招呼文雯,“我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午饭还没备下。”
文雯赶忙过去接过拖把:“嫂子,让我来,午饭你也别管,都让我来。”
“不忙,你头一天来,咱上外面吃,嫂子请客。”刘树兰温柔地拉着文雯的手坐下,“我听你穆哥说,你刚下学没两年?”
“嫂子你放心,屋里的活我都能行。我那两个妹妹,都是我帮着我妈拉扯大的。等娃生下来,我帮你带。”文雯点头,又看向她鼓起的肚子,“是男娃还是女娃?”
刘树兰眉眼弯弯:“还不知道咧,人家医生不告诉,再说才一个月,还看不出个啥。”
“头三个月可得小心,嫂子咱今就在屋里吃,外面不卫生咧。我给咱炖个鱼,孕妇得多吃蛋白。穆哥跟我说嫂子爱吃酸口,晚上咱再做个酸汤水饺,羊肉馅的。”
“得行,听你的。”
话刚说完,文雯便撸起袖子干起了活。
见她们相处融洽,穆见晖终于舒展眉头,看向妻子:“有文雯在,你安心了吧?”
“安心,这娃灵醒得很,长得还心疼人,”刘树兰看着文雯的背影,眼神慈爱,“咱要生个这样的女娃,我得笑醒。”
穆见晖打趣:“那估计不能如你的愿,咱这胎肯定是男娃。”
七月流火,黄土高原上温差大,纵然早晨太阳已升起,空气却微凉。
齐有粮家的院落里,方堃简单吃了几口早饭,便撂下了筷子:“伯,大妈,你们慢慢吃,我先出去咧。”
“大小伙子吃这点哪行,”曹凤英关切道,“再吃口。”
方堃推辞不过,只好又剥了个鸡蛋。
“今天还去寻石头?”齐有粮问。
方堃点头:“前几天去几个村逛了逛,没收获。听说镇上今天有集,我看看去。集上人杂,没准能问出点啥。”
“又不是宝石,这就是个寻常石头么,谁还会特意收藏它。”曹凤英不解地嘟囔,“唉,大老远从外地回来,为了几块石头耗在这,你大你妈多伤心。”
“小方爹妈都是有公职的人,哪像你闲得很。”齐有粮用胳膊肘捅咕她,又笑了笑,“小方,快走吧,别听你大妈絮絮叨叨。”
“哎,好。”
方堃于是起身离开。
等他走远,曹凤英斜齐有粮一眼:“你能得很,还不让人说话咧。”
“你这婆娘真不斩蔓,收着人家住宿费、伙食费,咋还往外撵客?”齐有粮没好气道,“有这闲工夫,盯紧点来娃,俩月没交伙食费,脚后跟踩了西瓜皮,吃饱就溜。”
“这还不是你给娃寻下的好女婿!”
坝柳镇是个古镇,交通四通八达,又处八百里秦川沃野,有史以来就是远近闻名的骡马大市。这几年经济发展,镇上也效仿起了市里,开起了新式洗头按摩房、手机店等。
穿过新式店面,方堃很快就来到了传统关中大集,这里有满口香酥的石子馍,热气腾腾的油泼面,辣子蹿鼻孔的粉汤羊血……他按捺住坐下吃一筷子的冲动,默默告诉自己先办正事。
走着走着,他在一个文玩摊前驻足,细细打量起来,这里倒是有几块石头。
“想看石头?”老板眯眼笑,“琥珀蜜蜡、石榴石、陨石,咱都有。”
方堃掏出井的照片:“这种河卵石,有没有一个老汉上你这买过?”
老板摇头:“这破石头没人买,也没人卖。”
无功而返,方堃有些失落,忽然间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他一扭头,看见有个老汉拿草帽遮住脸,和他逗闷子。
“守村叔!”
方堃惊喜地喊了一声。
那人放下草帽,果然是严守村,然而他却不像方堃那样激动,反而瘪瘪嘴:“没劲,一眼就让你认出来咧。你在有粮家住,咋不去寻我?”
“我胡忙咧,没得闲么。你成天在原上巡逻,咋有空来赶集?”
一向穿戴破烂的严守村,今天穿得格外立整,他摸了摸新剃的头,不好意思笑笑:“来铰个头。”
“哦,对了!”方堃又连忙拿出照片,“叔,这石头你见过么?”
严守村摇头。
方堃顿时失望,勉强笑了笑:“……那你忙,咱得空再谝。”
一棵大树下,聚集了不少老汉下象棋,再往里就是坝柳镇的棋牌室。
方堃看了一阵,待一盘结束,给老汉们散烟:
“各位叔,我打听个事,见过这石头么?”
老汉们看完照片,随口道:“砌墙石头么,建材市场有的是。”
方堃试探:“有没有从地下挖出来的?”
“咱这向没听说过。”
“那……”方堃又掏出了昝茂昌的照片,“这个老汉,各位见过么?”
老汉们纷纷摇头。
就在这时,棋牌室里传来一阵吵闹声。
“狗日的!”
“贼你妈,玩不起别玩!”
“李春来你个怂式子……”
听到李春来的名字,方堃一震,立刻冲了进去。
“来娃,咋回事?”
方堃一进去,正撞见李春来在给牌友打欠条。
李春来一看来了救星,连忙把住他的大腿:“方哥带钱了么,快救救兄弟。”
“你是他啥人?”一旁牌友皱眉,警觉地打量方堃。
李春来讪笑:“哥,亲哥。”
那牌友于是朝方堃道:“他在这打了好几天,天天欠账,我手里可是有欠条。”
“……”方堃问李春来,“欠多少?”
李春来弱弱道:“一千。”
方堃一翻口袋,只有三百。
瞥见他翻口袋的动作,那人挑眉:“少一分都不行,今天这钱要是不还,你俩谁也别想走。”
李春来输红了眼,把方堃的三百抢过来:“我再跟你们玩一把!”
“这可是你说的,要是再输了,那可就不是一千了。”另一人幸灾乐祸地咧开嘴。
方堃一看这阵势,知道想走也走不了,只能任由李春来跟他们再打一圈。
纱窗外,蝉鸣阵阵,日光越发刺眼。棋牌室内烟雾缭绕,方堃蹙了蹙眉,略微捂了捂鼻子。
李春来对面的那牌友先是装作不经意打了一下打火机,然后打出一张四条,重重地摔在牌桌上,紧接着下家的另一牌友马上打出一张五饼,先前那人一推牌,大声喝起:
“胡了!”
李春来低眉丧眼地抱怨:“……咋又胡了?”
方堃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这两人。
“小满,来娃去哪达咧?”正在客厅中收拾,曹凤英突然朝女儿问道。
“说是明天有白事,去码班子。”
曹凤英撕下一片纸,塞给齐小满:“多个心眼,那不是个省油的灯。把这纸给我贴在眼皮上。我这右眼皮一直跳,心里不踏实。”
齐小满无奈:“妈,日子过得挺好,你又瞎寻思啥?”
“没啥,”曹凤英岔开话题,“对咧,你说小方是不是着了啥魔,这破石头能是文物?”
“雒青姐说他们眼里的文物跟咱不一样,咱光看这物件值不值钱,他们管这叫啥遗迹遗物,里面包含历史信息、科学价值,学问大得很。”齐小满笑了笑,伸手安抚母亲。
与此同时,棋牌室内。
李春来桌上的钱就只剩一张了。
这时,对面那人打了一下打火机,然后打出一张六条,轻轻放在牌桌上。
另一人摸完牌,正要出牌,被方堃叫停。
“等一下。”
“干啥?”
“我要是没猜错,你想打五万,”方堃说罢,又看向李春来对面那人,“而你呢,正好胡五万。”
那人顿时变了脸色:“你啥意思?”
方堃微笑:“非要我说的那么直接么?”
“好啊!”李春来醒过神来,“你们打伙牌!”
“放屁!”
李春来凑过去,一把将对面那人的牌推倒,果然胡卡五万。
“这不是胡五万胡啥?我说我今天咋一直输,原来你俩合起伙来日鬼我!”
棋牌室的其他人被这动静惊到,纷纷围过来凑热闹,另一人赶紧找补:“谁打伙牌,你有证据么?狗日的胡咬人,我撕烂你的嘴。”
说着他就要打李春来,却被方堃一把拦住。
“本来想给你留点脸,既然你不要,我也就不客气了。你同伙右手拿着打火机,只要打火机一咔哒,就代表听牌。他左手代表点数,大拇指代表一点,其他每个手指代表两点,出牌的时候,重放是要饼子,轻放是要万子,推出去是要条子。”
方堃不紧不慢道。
“……刚才他左手伸出三根手指头,代表五,轻轻地出了一张牌,代表万,连起来就是胡五万。前面几次,还要我说么?”
一旁的人议论纷纷,两人顿时无地自容。
李春来抢过他们面前的借条撕了,啐道:“狗日的,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耍花活,今天我非得把你们怂打出来!”
“他们打伙牌是不对,你在这烂赌就对了么?”方堃赶紧制止李春来,“有粮伯要是知道你输得连裤衩子都不剩了,家门你还进得去么?”
李春来蔫了。
方堃把他的三百块钱也拿了回来:“今天这事到此为止,这三张是我的,我拿回。还有一个事,往后我这兄弟再来,麻烦你们把门闩上,他家还有个吃奶的娃,挣个钱不易。”
对面那人点点头:“……俺懂。”
出了棋牌室,李春来闷闷不乐小声念叨:“我也是想给家里挣点钱。”
“牌桌子能是挣钱的地?你也是个好唢呐匠,靠手艺不见得挣得少。”方堃无奈叹气,把三百块钱又塞给了他,“给家里买点吃的。”
李春来收下,顿时喜笑颜开:“哥教训得对……对咧,你咋看出来他们打伙牌?”
“我们考古队搞发掘,我去谈征地,村长就在牌桌上理也不理。我又不能走,就在那看着。看上几次我就发现有人打伙牌,接着也就摸清了他们的规律,刚才骗你那俩人其实手段一点都不高明。”
李春来挠头:“那我咋没发现呢?”
“你输红了眼,光想着赢钱,也就一叶障目啥也看不见了。”
“哥,我今天算是服了。”李春来又颇为义气道,“这样吧,石头的事交给我,坝柳镇咱人脉广。”
方堃想了想,点头:“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