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闹剧
改编:灵羲2025-05-20 15:547,901

莹白月光倾泻如水,将树影投在玻璃窗上,窗内桌台上摆着一箱牛奶和一盒鸡蛋糕,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影。

“风水塚那达……我记得是有个坡,好像是后来填地给平咧。”

严六爷捋了捋花白胡须,慢慢回忆着。方堃边听边点头,把他的话记在了笔记本上。

“对了,还有这个……”

严六爷又想起了什么,从压桌子的玻璃底下拿出一张老照片,照片上生产队正在地里忙活,可以看到照片背景里的风水塚附近有一个坡。

方堃用相机拍下了老照片。

第二天天一亮,方堃就跑去县图书馆资料室里寻找资料,翻了一会儿后,他将《秦川旧事》、县志、乡志等放到桌案上,仔细查阅起来。

翻着翻着,他突然眼睛一亮,连忙举起数码相机。

——有一本《兹水记事》,里面也存有一张尹村风水冢地头的老照片!

“案子破了,你咋还吊着个脸?”

赵丰坐在办公室内,双手交叠支着下巴,不解地看着眼前的齐大仓。

“……我总觉得这个燕小五自首来得古怪。”

“你说说,咋古怪了?”

“他既然已经跑了,为啥突然又自首?自首的时候身上都是土,还有伤,去指认陶俑的时候,我也感觉他有点怪,好像陶俑并不是他自己藏的一样。”

齐大仓说了一连串疑点,赵丰听完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神色并未有太大变化。

“确实不对劲,但是现在没时间再经管这些了。”

“唉,两个滤坑的案犯都到案了,结果啥有用的都没问出来,挖墓的挖墓的没线索,华南王华南王也没着落,还有几十件黑陶俑也不知道流到哪去了。”齐大仓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咱破了那么多文物案,你还不清楚,就是这么个现状。好在虽然挖墓的和华南王没抓住,但大部分黑陶俑都追回来了,先结案吧。”赵丰宽慰他,“你在这案子上已经磨了一个月了,歇几天,醒醒脑子。你赶紧回去,一个月不着家,怕是都忘了家里还有个媳妇儿。”

齐大仓嘿嘿一笑:“哎,你不说我真忘了。”

“你也就敢在我跟前耍耍嘴疯,”赵丰好笑地看着他,“有能耐这话你当着小宋说。”

“不敢不敢,那女子歪得很,官大一级压死人,到时候又给我穿小鞋。”齐大仓虽嘴上抱怨着,眼睛里却泛着笑意。

赵丰也笑了:“那你还不赶紧回去负荆请罪。”

齐大仓闻言,直接溜了。

昝茂昌办公室内。

终于,几人桌前待翻译的那摞资料再次清零。

而正在这时,电话铃响起。昝茂昌接过电话:“喂?……王局啊……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表情显得有些沉重。

其他人见状也紧张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雒青吞咽口水,“海外那边……不会又提新的问题了吧?”

“那边刚才确实来了消息,那6件黑陶俑……”

昝茂昌依旧语气沉重,眉头紧蹙,又停息片刻,将声音拖得很长。

“——他们同意还给我们了!”

话音刚落,办公室内此起彼伏地响起了一片舒气声。大家都由忧转喜,雒青和郭士林更是尖叫着击掌欢呼。昝茂昌也是舒展眉头,万分喜悦。

这件事,终于要落幕了。

宿舍墙上贴满了方堃这几天拍的已经洗出来的照片,桌上堆着各种南陵、窦陵的勘探资料,而方堃正埋头翻看资料,做着笔记。

雒青和郭士林回来宿舍,看到这一幕,都很吃惊。

“我的神啊,”郭士林啧啧感叹,“方堃,这就是你这几天写的检讨?”

雒青也不禁被墙上的照片吸引,走过去细细查看。

“看出啥问题了吗?”方堃饶有兴味地看她。

“这不是黑陶俑盗洞那块吗?”雒青指着一张照片背后的土坡,“我怎么记得那里没有坡?”

“聪明!”方堃对她竖起大拇指,“我问了很多尹村的老人,又找了些老照片,基本可以肯定盗洞那一带以前是有个大土坡的。”

雒青挑眉:“你想证明啥?”

方堃将自己的笔记递给他们:

“我量了一下盗洞到窦陵的距离,足有800米,我又看了一些南陵跟窦陵的勘探记录,基本确定了这个距离不符合窦陵外藏坑的特点。说明啥,这个盗洞根本就不是窦陵的外藏坑!”

“不是外藏坑能是啥?”郭士林挠头,“还能是墓?”

“说不定就是墓!”方堃笑了笑,“你见过哪个外藏坑有那么深?”

“……我确实也很少见哪个陪葬墓有那么深。”

“说不定它就不是陪葬墓。”

“那你说说,窦陵跟前还能有谁的墓?”

“那说不好,可能性多了去了,说不定还是皇帝墓呢。”

“你越说越没边了,”郭士林翻了个白眼,“哪个皇帝能埋在窦皇后跟前?”

“行了,行了。”雒青打断了他们的抬杠,“方堃,敢情你这几天还是没写检讨,又上白鹿原干这些事了?你真不怕昝教授生气啊?”

“生气生呗,反正我干啥他都不高兴。”方堃倒全然不在意,耸了耸肩,“哎,难道你们对那个盗洞就不好奇?”

“说实话,不好奇是假的,”雒青说,“但我看昝教授看完口供也没啥反应,他都不好奇,也轮不着咱们好奇。”

“啥口供?”

“他们递交的材料里有个盗墓贼的口供,里面写了一条,盗墓贼在墓里闻到过一股香味。”

方堃立刻来了兴致:“香味?啥香味?”

“说是比檀香味稍微淡点儿。”

“檀香……跟檀香味像,那就是木香啊,墓里头的木香味……该不会是……”

他和郭士林异口同声:“——柏木香?!”

“说实话,看到这段材料的时候,我脑子里也冒出了这个想法,黄肠题凑是用去皮的黄心柏木堆叠成,墓里出现柏木香,有没有可能是黄肠题凑?”雒青点头,“但仔细一想,毕竟只是盗墓贼的一句话,没凭没据的,也不敢瞎胡猜。”

“万一真是黄肠题凑呢?”郭士林为这猜测眼睛一亮,但又觉疑点太多,郁闷起来,“也不对啊,黄肠题凑是帝王一级使用的椁室,窦陵的陪葬墓能用黄肠题凑当棺椁?有那么高级别吗?”

“对啊,而且有二三十米那么深,到底会是谁的墓,才会有这么高的规格呢?”雒青也附和道。

郭士林嘿嘿一笑:“要不是有确切的文献记载汉太宗兹陵在凤凰山,我都忍不住要猜它是兹陵了。”

“你不要忘了,《史记》记载‘兹陵山川因其故’,”雒青摊开手,“山川呢?”

“方堃不是找到老照片,证明盗洞那一带有土坡么,说不定就是《史记》里说的山川。”

“你可别瞎猜了,猫尾巴越摸越翘,还嫌方堃不够魔怔。”

说着,雒青扫了一眼方堃,果然他已陷入思索,沉默不语。

片刻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他抬头望他俩:“话说千丈不如脚下一寸,到底是谁的墓,下盗洞一看就知道了。”

“下盗洞?”雒青惊呼,“你疯了!”

“我没有这个资格,但可以说服昝教授,让他给院里打报告啊。”

“……你说服得了昝教授吗?”郭士林一副对此不抱希望的模样。

“我说服不了,这些材料还说服不了吗?”

见方堃兴致如此高,雒青于心不忍,叹了口气:“方堃,你恐怕没这个机会了。”

他一愣:“咋咧?”

“听说市文物局已经给区政府打过招呼,准备回填盗洞了。”

方堃急了,立刻拨通了齐有粮家的电话:

“有粮伯,得是有人让填盗洞呢?”

“对啊,区上打电话了,说后晌就要填了,咋咧?”

“可不能填!填了就麻达咧!伯,你拦着点,我这就过去!”

挂断电话,方堃拿起包就往屋外冲。

雒青、郭士林根本来不及拦他,只好也追了出去。

等方堃赶到的时候,村民们已经拿着铁锨正在填盗洞了。

“停手!”他气喘吁吁地挥手阻拦,“……不能填!”

等冲过去站定后,他又急急忙忙:“这个盗洞还不能填。”

灞桥区的负责人马超越走过来,蹙了蹙眉:“哪来的小伙子?裹啥乱呢?”

“我是秦大考古学系的研究生,现在在阳陵实习,”方堃快速说道,“这个墓里头有些谜团还没解开,还不能填。”

“你阳陵的管兹陵干啥?你有手续吗?”

“……还没有。”

“没手续你胡喊啥呢。”马超越有些不耐烦。

未曾想方堃梗着脖子:“那你填盗洞有手续吗?”

“我就是区政府的人,盗洞是文物局让填的。”

“就算你有手续,能不能暂停一下,我刚有新发现,还没去提申请,你等我提完申请再说。”

“你个学生娃吹糖人的出身?口气大得很!你是我领导啊我听你的?盗洞不填万一再被盗你负责?赶紧让开,人多工具杂,再伤着你。”

方堃干脆拦在盗洞前:“我不让。”

雒青和郭士林赶了过来,见形势不对,赶紧拉住方堃。

“方堃,别硬来,先联系昝教授。”雒青在他耳边小声提议。

方堃心下明了,连忙对马超越说:“你等我几分钟,我把情况先给老师打电话汇报一下,汇报完了再定行不行?老郭,快去!”

郭士林正欲离开,脚已迈出半步。

“啥人么!我自家的地,你凭啥不让填?不填我咋种地?趔远!”

一旁郭大爷突然骂骂咧咧起来,说着一把推开方堃,拿铁锨就要铲土。

郭士林见状又折回来想帮忙。

方堃情急,夺过铁锨:“不能填!”

“把锨给我!”

郭大爷跟方堃抢起了铁锨,其他村民都帮起了郭大爷,往前挤动着。

一旁束手无措的雒青一看这阵仗,生怕方堃有危险,鬼使神差地尖叫着加入了方堃的夺锨大战。

马超越一声令下:“别管他,填!”

几个村民立刻从另一边铲土填洞。

方堃大喊:“郭士林!”

郭士林赶紧站在盗洞另一侧拦着,但势单力薄,抗争了几秒不到就被几个村民强行拽走了。

方堃心中万分焦急,灵机一动,放弃了抢锨,干脆弓着身子,用整个身体堵住了盗洞,顷刻间便被收不住锨的村民扬了一身土。

“碎怂“”马超越也急了,“耍死狗是不?”

说着,他伸手就要把方堃推开,哪知用力过猛,刹车不及,他身子前倾,整个人倒栽葱似的就往盗洞里跌去。

说时迟那时快,方堃反应神速,一把拽住了马超越的脚踝。盗洞里,马超越全身的重量都悬在方堃的右手上,尽管他吓得脸色泛白,但总算彻底没掉下去。

只是……

方堃顺着自己的手看下去,突然有些尴尬。

——马超越的裤子被他拽脱了一截,半侧白胖屁股已裸露在众人眼前。

坝柳派出所内。

马超越用冰袋敷着脑袋,惊魂未定。方堃、雒青、郭士林三人则垂头丧气地坐在他旁边。

“是谁先动的手?”

民警拿着笔和本子走到他们面前。

“他。”

马超越和方堃同时指向对方。

方堃不服气:“是不是你先推的我?”

马超越轻哼一声:“你恶意阻挠政府部门执行工作,我当然要阻挠你。”

“执行工作也要分情况,要机动灵活,我都说有新发现了为啥就不能通融一下?”

“那你去办申请嘛,办了申请我再给你挖开都行。”马超越耸肩。

“人家说城门楼子,你答胯骨轴子,警察问的是咱俩谁先动的手,你承认是你动的手不,你不推我咋会掉进盗洞?”方堃气得牙痒痒,“我救了你一命,你不谢我,还倒打一耙。”

“我谢谢你,”马超越阴阳怪气道,“不是你折腾,我能差点丢了命?”

“好了!”民警无奈,大喝一声,“这里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一个一个说。”

他见雒青还算安静,便问雒青:“这个女娃,你先说。”

雒青却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问她干啥,他俩都是后来的,能知道个啥。”方堃挺直背,“我也懒得扯皮了,我认了,是我先动手阻止他们填盗洞的,锨是我抢的,洞口也是我堵的,他是想拦我才差点跌进去的。”

“不是……”雒青踌躇道。

“不是啥,你一个女娃,一堆大老爷们推搡,你能近身?”方堃抢断话,又指向郭士林,“还有他,一身软肉,相都没亮就让人家老鹰拎小鸡给提溜走了。”

雒青和郭士林刚想说话,方堃就在桌下用脚踢他们,示意他们闭嘴。

唉……他俩一齐在心里默默叹气。方堃真是太胡闹了。

“他说的是真是假?”民警又看向马超越。

马超越看了一眼雒青和郭士林:“……差不多吧。”

齐大仓的车停在了坝柳派出所外,昝茂昌从副驾下来,沉着脸往里走。齐大仓赶忙追过去递了一瓶冰水给他:“日头大,昝教授,您喝口冰水降降火。”

“不用,谢谢。”昝茂昌冷着脸摆手。

“杨门无弱将,您这几个学生娃初生虎犊不怕山高,有志气,有才气,责任心还强,我喜欢得很。”齐大仓连连说好话,心里为三人不住叫苦,“人不轻狂枉少年,年轻人嘛,不怕偶尔犯个浑。”

昝茂昌并未接话,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直接走了进去。

一看到昝教授进来,雒青和郭士林刷地一声站起来。

方堃赶忙过去:

“教授,我量了一下,黑陶俑盗洞距离窦陵有800米远,我还找到了一些老照片,证明黑陶俑盗洞那一带40年前是隆起的,高出周围将近两米,再加上墓里还有疑似黄肠题凑的柏木香,还有盗洞的深度,所有的一切都说明它绝对不是外藏坑,百分百是墓,而且是帝王级别的大墓……”

“闭嘴!”昝茂昌突然大喝。

齐大仓本来想问是什么墓,看到昝教授的态度,张了张嘴,只好把话噎了回去。

民警认出了齐大仓:“齐队。”

“小刘,这位是秦大的昝教授,也是他们几个的导师。”齐大仓连忙介绍。

雒青和郭士林嗫嚅:“昝教授……”

“我说怎么一个人影都找不着,原来是到原上上演全武行,当古惑仔来了。”昝茂昌来回大量他们三人,冷冷笑了起来。

齐大仓小声问民警:“没啥大事吧?”

民警朝着方堃努了努:“有一个认了,算寻衅滋事。”

“怎么处理?”

民警有些为难:“毕竟险些闹出人命,咋着也得关几天。”

“担保也不行?”齐大仓看向昝茂昌。

“我只担保我的两个学生,雒青和郭士林,”昝茂昌毫不留情,“其他人员跟我无关,我没有那种行事乖张、咋咋呼呼的学生。”

大家都愣住了。

他说完就准备离开,雒青和郭士林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昝教授,方堃他知道错了……”雒青弱弱为他辩解。

昝茂昌直接厉声:“走不走?!”

两人赶紧跟上,不敢再多话。

“染缸里拿不出白布,看看他把你俩带成啥鬼样子了!今天是最后一次,再跟他一起混,看我还管不管你们。”

昝茂昌气得胸腔起伏不停,两人只好跟他快速离开。

“小马同志,实在对不住,万幸没事啊,还好方堃年轻手快,”齐大仓赔着笑脸,“当然了,功不抵过,他也付出代价了,就请你多担待一下。”

“既然齐队发了话,都是为了工作,我尽量理解。”马超越不痛不痒点头。

“那你慢走,需要我送你不?”

“不用,离得近,走几步就到。”

说罢,马超越便大步离开。等他走远,齐大仓朝方堃笑道:“方堃,挺仗义啊,专拣重担子挑,一个人把事就扛咧。”

“不就关几天嘛,就当体验生活了。”方堃并未在意,神态自若,只是略有不甘,“只可惜,盗洞还是填上了。”

齐大仓看着他玩世不恭的样子,苦笑:“我算理解昝教授了。”

“他就是讨厌和尚恨袈裟,不喜欢我归不喜欢我,至少也该关心一下盗洞那块以前为啥隆起,想想底下到底是谁的墓。”方堃小小埋怨道。

“你刚说很可能是帝王级别的墓,”齐大仓挨着他坐下,好奇道,“你觉得是哪个帝王的墓?”

“挨着薄太后和窦皇后的还能是谁,说不定是汉太宗呢!”

齐大仓吃惊:“汉太宗不是在凤凰山么?”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脑子和嘴长在我身上,猜都不让猜了么!”

秦川某小旅社。烟草的雾气在一小房间内升腾盘旋,苦涩刺鼻。白烟下的桌面上躺着几张青铜器的照片,华南王坐于桌前,脊背弓着,蹙了蹙眉。

他自然认出了这是之前刘树生给他看过的。

“多少钱啦?”

“一百五。”

穆见晖在他对面平静道。

“有冇搞错?”华南王不满道,抖落了手指上残留的烟灰,“刘树生才给我开价一百。”

“值一百没错。另外五十,是给我兄弟的,我让他替你顶罪,摆平黑陶俑的事,你才能回到秦川继续做生意,”穆见晖声音虽波澜不惊,眼神却越来越冰冷,“——五十贵吗?”

“不贵啦,开个玩笑嘛。”见他态度坚决,自己亦欠了人情,华南王只好讪笑着恭维几句,“表叔,你这个事情做得还是蛮漂亮的,帮我脱身,顺手连刘树生也搞掂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啦。”

“什么人情不人情,我就想交你这个朋友。”

穆见晖弯了弯嘴唇,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他要谋取更长久的利益,第一步,就是将合作同伴抢归己有。他要切断刘树生的路子,让他走投无路。

华南王显然有些为难:“交朋友做买卖没问题,但你也知道的,我以前大部分货都是从刘树生那里拿……你这边货源不多,我还是要继续跟他合作的啦。”

“离了我,他收上来的货你敢要吗?”穆见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淡淡笑了起来,“全秦川没有打过眼的,只有我穆见晖一个。”

“……可他出的坑货多。”华南王声音弱了几分。

“放心,坑里货,你以后要多少有多少。”

“你掌眼行,可是下坑是另一行,”华南王试探道,“隔行如隔山,你行吗?”

穆见晖起身,留下一句话便果断离开:

“十天之后,你等着收下一批货。”

车停在极其隐蔽处,黎远光拉开车门上了车。

“这些天刘树生没找过你麻烦吧?”

“没有。”对上穆见晖关切的目光,黎远光很是感动。

穆见晖点点头:“……他还算守信用。”

说着,他把一个纸袋递给了黎远光。

黎远光打开一看,吓了一跳:“哥,你给俺这么多钱干啥?”

“招兵买马,以后办事要学会走一步看三步,不能现上轿现扎耳朵眼。这十万你先拿着,把炸药备上,洛阳铲、探钎、鼓风机都买上,时机一成熟咱就立马动手。”

穆见晖心中早已盘算好一切。如今盗墓不是他的权宜之计,而是他人生的新起点,他必须运筹帷幄,掌控全局,做出颜色来。

“远光,咱们跟刘树生那伙散兵游勇不一样,他是瞎胡闹,咱们要把盗墓起货当成一件专业的事去干,人事和技术你来负责,我管掌舵,这就是创业懂么?”

黎远光诚实摇头:“不懂。”

“没事,以后我慢慢教你,”穆见晖笑了笑,“手底下有合适的人么?”

“有,以前在矿上认识几个兄弟,人靠谱得很。”

“叫上,把他们安顿一下。”

“能行,”黎远光刚答应着,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眼睛顿时亮了,“哥,得是寻下大墓了?”

“还没有,寻龙问穴是门功夫,你跟我都不在行,得靠大师。在咱这个行当,都仰仗着大师谋点下眼食咧。刘树生平时能得很,在大师面前照样是个鳖怂。”穆见晖沉稳道,“不过,要想走得长远就不能受人钳制,鬼谷子说得好,道贵制人,不贵制于人,制人者握权,制于人者失命也。”

“啥谷子,我听不懂。”黎远光挠头。

“你就等哥信吧。”

与黎远光分开后,穆见晖又一人来到了一个二手书摊前,随手翻了翻那些纸张泛黄易脆的陈旧书籍。

这个书摊乍看与寻常书摊无异,是从一家门面延伸而出、在门前一左一右支起两排简易木板搭起的摊位。木板上方书摞得近半人高,木板下方则用一圈布帘围了起来。

观山大师从一堆旧书中探出头来。

他五六十岁,身子瘦弱,虚眯着眼,鼻梁上架着一副掉了一只腿的眼镜,看上去像是个读书人。

“要啥自己拿,统一价五块一本。”

观山大师语气冷淡,说完便不打算再搭理他。

穆见晖扫了一圈,目光落在门左侧,他上前掀开覆在木板上的布帘,看到一尊土地爷像被精心置于一个木质神龛里,还飘着若有若无的檀木幽香。

观山大师心里一惊,表面不动声色。

穆见晖掏出一个名帖状红纸包,塞进去两百块钱,恭谨地放在土地爷神龛前,躬身拜了拜,合上了布帘。

他又转过身,端起摊上的一个茶壶,神态自若地给观山大师敬上一杯茶。

观山大师狐疑地上下打量穆见晖,沉默半晌后,他还是喝下了茶,并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随自己进屋去。

“我看你面生得很。”

将门掩上后,观山大师直接了当说。

“小弟确实没来拜会过。”穆见晖神色恭敬。

观山大师警惕心起:“……刚入行?”

“入行倒是久得很,只是从前一直帮人掌眼。最近手上有几个闲钱,想搞票大的,还望观山大师指点一二。”

观山大师冷笑:“要是上来就求大,我指点不了,我劝你倒不如去赌场赌一把来钱更快。”

“大师谦虚了,”穆见晖作了作揖,眸光一闪,“年前那阵大师随手一指原上的尹村,有人就起了一坑大货。”

观山大师略有惊讶:“这事你咋知道?”

“我对观山大师慕名已久,要不是手里不宽裕早就想来拜会。听说唐代风水大师袁天罡的墓就是你先人盗下的,可见大师家学深厚。”

见他对自己了解颇多,必是有备而来,轻易不会退却,观山大师叹了口气:

“你不用给我带二尺五,当年盗袁天罡的墓是我爷和我伯的手笔,但是我伯没能活着出来,知道为啥不?袁天罡的墓穴顶上有一把悬剑,我伯把陪葬的金冠金剑拿走后还不满足,想把悬剑一起带走,他用刀去割悬剑上的绳,谁知道这一下触发了墓里的机关,钢锥弹起来,把我伯戳成了筛子。从那之后,我爷定下两条规矩,第一后辈族人只能寻龙问穴不许下坑,第二来求坑者不能贪心,我只能说这达有坑,但是里面能不能起大货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穆见晖点头:“我懂。”

观山大师又瞥他一眼:“我的行情你知道不?”

“十万一个坑。”

观山大师转过身,从柜子高处取下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有一个罗盘和三个锦囊,他把其中一个锦囊递给穆见晖。

穆见晖没有接:

“大师,你这三个坑我全要了。”

“什么?”观山大师一惊,“这可是三十万!”

“钱我带了,就在车上。”

观山大师忍不住劝一句:“兄弟,你这是赌。”

“我赌我的运气,”穆见晖自信扬眉,“——也赌你的本事。”

“……”

观山大师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把三个锦囊给了穆见晖。

继续阅读:第二十五章 运筹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护宝寻踪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