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分头
改编:灵羲2025-05-19 21:204,562

齐有粮家灶房里,妻子曹凤英正忙着擀面、下面,齐小满切菜,把蒜末、葱花碎、调料和辣椒面平铺在面上,热油一浇,爆出一声脆响,香味直钻鼻孔。

过了一会儿,面下好了。齐小满走进屋,笑吟吟吆喝道:“方哥,来吃饭了。”

方堃正仔细端详着墙上的一个玻璃相框,里面有张黑白老照片,上面是一老一少,写着尹村地头留念。背景上的土地像龟背一样缓缓隆起,高出周围将近两米。

齐小满顺着方堃的视线望过去,解释道:“那是我爸跟我太爷。”

“哦,还挺像的。”

“方哥,赶紧去吃饭,要不面坨咧。”

正房内。

齐小满给大家端来面:“哥,方哥,吃面。”

“小满,我来半天咋没见你那只黑嘴?”齐大仓环顾四周,疑惑不已,“以往我一来就叫个不停,今天倒是安静。”

说到黑嘴,齐小满神色黯淡:“哥你还好意思问,那天闹社火我黑嘴丢了,我跟你说咧,你也没管……这么长时间了,我黑嘴还没回来。”

见她难过,齐大仓一拍脑袋,愧疚道:“唉!这事我给忘了。”

正说着,齐有粮扛着方堃的自行车回来了。

齐有粮随口道:“找啥找,那憨狗肯定是跑丢了。”

“不可能,我黑嘴灵醒得很。”齐小满委屈辩解,“社火那天我在地里听见它叫,结果看见两个人鬼鬼祟祟不像好人,黑嘴肯定是让他俩偷咧。”

担心父女俩吵起来,齐大仓赶紧开口:“等我忙完这阵子,我一定给你找。”

“小方啊,”齐有粮为难道,“你这车胎爆了,辐条也断了,我看一时半会也修不好,要不今晚就让大仓送你回去?”

未曾想方堃直接摇头:“有粮伯,我明天还要去原上找盗洞,今晚就不走咧。”

齐有粮一愣:“那你住哪?”

“你就在我叔家住下。不过这么大的陵区,你一个人肯定找不完。”齐大仓看向齐有粮,“叔,你明天给方堃找几个帮手,围着周边转转,看有没有盗洞。”

“自家的事都忙不过来,上哪找帮手?”

“是文物重要还是庄稼重要?”

齐有粮置若罔闻:“当然是庄稼重要,文物又不能当饭吃。”

齐大仓顿时泄了气:“叔!你好歹是个村长,咋觉悟这么低咧?”

“啥叫觉悟低?我带着乡党保生产,过好日子还有错咧?”齐有粮拍拍胸膛,“你知道我当村长这几年,咱尹村多交了多少公粮?”

齐大仓无奈:“……扯到哪去咧,咋又扯到交公粮。”

齐有粮直接骂骂咧咧地走开:“你才端上公家碗几年,就忘了咱农民的本咧?我不跟你说,你们这些人心里就没数。”

齐大仓和方堃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次日早晨。

方堃正往窦陵方向去,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农用三轮车的马达声。转眼间,车已在他旁边停住了。

严守村盯着他:“小伙子。”

“咋,”方堃开玩笑,“你又要弄哈?”

“上车!你不是要寻盗洞,我让你看看在咱严守村眼皮子底下谁敢盗。”严守村没好气道,“要是真有洞,我把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方堃倒也不客气,爬上车:“守村叔,你甭气,这地界就你一个群众文保员,都说你风里来雨里去尽职尽责,给你竖大拇哥咧。”

一通马屁拍到了严守村的心坎里,他乐滋滋地往前开,跟方堃介绍起了文保情况。

“不是你叔吹牛皮,这些年,我天天围着凤凰山、窦陵和南陵转上一圈,就算他汉太宗的子孙,也没我尽心。就为了这事,连我的终身大事都误下咧,没有空相亲,要不你说像你叔这样的人,咋会寻不下媳妇子么。”

方堃笑道:“对,守村叔有格局,我看有粮伯这个村长也比不上你。”

“他算个球,”严守村翻个白眼,“他知道汉太宗是个谁,窦漪房是个谁,薄姬从哪来,刘邦刘颖刘恒,谁是谁的大谁是谁的儿?”

“叔,你懂得怪多咧,给咱讲讲。”

想到人家毕竟是正儿八经考古研究生,严守村又心虚起来:“……今天我嘴乏,就不跟你多谝,真要谝起来我能给你谝一天。”

“得行,咱改天再谝,”方堃并未介意,而是正色道,“先去南陵。”

省文物局组织昝教授等专家开会。

王副局清了清嗓子:

“今天把各位老师请来,还是谈谈黑陶俑的事。一个月的时间压力很大,但是希望各位老师克服一下困难,拿出一份详实的证据材料,一定得让外方无话可说。”

昝茂昌想了想,道:“热释光的结果有争议,我建议再多做几次实验……结果出来之前,我们先去寻一下文献里有没有黑陶俑的记录。”

那个聪明却倔强的青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轻声叹了口气。

又过了一会儿,严守村载着方堃来到一处筑有封土、形如覆斗的大墓前,说道:

“这就是汉太宗他妈的坟,叫个南陵。”

方堃点头,随同严守村一起进入南陵巡逻查看。

这边厢,省文物局会议室内,一摞文献摊在桌上,一群教授专家埋头寻找。人人脸上透着焦虑,似乎没有头绪。

“何教授,”昝茂昌问,“你那边咋样?”

何教授遗憾摇头:“没有找到黑陶俑的记录。”

方堃和严守村两人又来到一处筑有封土、形如覆斗的大墓。

严守村介绍道:“堃娃,这就是汉太宗他媳妇子的墓,叫个窦陵。南陵你都看过了,没有盗洞吧,窦陵更不可能有。这个陵挨着我村近,我来得也最勤。”

李春来骑车经过,拿严守村开涮:“守村叔,给大学生讲课咧?我也听听!”

严守村甩手:“去去去,你知道个球。一天到晚瞎晃荡,不干个正事,严六爷咋收下你这号徒弟。”

李春来跟他斗起嘴来:“你是乌鸦站在煤堆上,光看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咱村红白喜事,大小节日,哪个少得了你?一看见大姑娘小媳妇,眼珠子恨不得挂在人家身上。我看你老哈怂没少耍奸偷懒,胡吹个啥,盗墓贼指不定来过多少回。”

“狗日的!”严守村拾起土坷垃丢向李春来,“你再胡日诡一句,我撕烂你的嘴。”

“守村叔,盗墓贼盗完墓很可能把洞填了。”方堃诚恳建议,“一会儿你看仔细,要是哪达不长庄稼,很可能就是盗洞。”

严守村生怕他误会自己不干事,急急辩驳:“你甭听来娃胡谝,我真是每天都巡!”

大概摸透了严守村的脾性,方堃只得好言好语地安抚:“我知道你认真负责,咱多留意一下总没错。”

阳陵考古基地宿舍。

郭士林把两份检讨交给了雒青。

“一会儿你帮咱把检讨交上去,昝教授卖你面子,肯定不追究咧,要是我去还得挨一顿骂。”

雒青翻了翻,直接把方堃那份检讨撕了。

郭士林瞪大眼睛:“你这是干啥?”

雒青瞥他一眼:“……你当昝教授傻么,看不出是你替他写的?”

“昝教授忙黑陶俑的事,哪顾得上咱,你以为他真会看?”

“看不看是他的事,有没有认真检讨是我们的事。”雒青没好气道,“把咱俩的交上,方堃活该,他自作自受,咱们躲远点,省得血溅身上。”

郭士林忽然眯眼凑到她面前:“这绝情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咋听出在乎的味儿咧?”

雒青一愣怔:“……谁在乎他?”

“又没外人,你就承认吧。”郭士林笑嘻嘻道,“这货模样不错,狂是狂点,不过真有真才实学。嘴虽然贱,但是知道疼人。我要是女的,保不齐也相中这货了。”

“你放心,就算天底下的男人死绝了,我也不会看上他。”

说完,雒青气呼呼地走了。

秦川市公安局文物稽查大队讯问室。

“耗子咱不是审过了吗?”

小贾不解地问齐大仓。

“原来咱审,都是大海里捞虾米,没有个方向。现在有了原上这条线,咱审起来也有抓手咧。”齐大仓解释道。

“你还真信那个学生娃的话?”小贾却面露犹疑,“昝教授不是说了嘛,他那个结论不严谨,还得推敲。”

此时,耗子被带了进来,一看桌上摆了一份烧鸡,咽了咽口水。

齐大仓把烧鸡往前推:“吃,都是你的。”

“齐队,”耗子却不动筷,“你还是先说事吧。”

“跟个大姑娘似的,咋还害起羞来咧?”

“看你今天这排场,肯定是问我个大事。我该交代的都交代咧,不能为了你几口饭胡谝吧。”

“肚里没冷病,不怕吃西瓜。”齐大仓爽朗大笑,“你要是真坦荡,还怕吃我一顿饭?”

耗子眼珠子骨碌一转,想想也对,遂一通狼吞虎咽起来。

“这就对了,”齐大仓点头,“我问你,原上出过货没?”

耗子寻思:“前沟村出过,支锅姓成,叫个成……成啥?”

“成四强。”

“对对,就叫个这。”

“对你个头,”齐大仓无语,“这都是十年前的老黄历咧,成四强还是我抓的,人都出狱咧。”

“你抓的?”耗子惊讶道,又一顿溜须拍马,“要不说你齐队是精干人。”

“少耍嘴皮子,就说最近这段时间,凡是原上地界跟盗墓相干的,你随便说。”

耗子摸摸后脑勺:“你尹村不是有个老光棍,天天在地里转,我看他不简单,是不是夜里偷着盗墓咧?”

“他是群众文保员!”齐大仓咬牙切齿,“让你随便说,你还真随便。”

耗子连连求饶:“我错咧,我这也是脑子乱,一时半会想不起。”

齐大仓把吃食拿到一边:“想,啥时候想起来啥时候吃。”

耗子沉默了几秒,又猛地一拍脑门:“我咋把眼巴前的人给忘咧!有个下苦叫狗剩,以前跟我干过一次。年前我喊他出来搞一票,他说他没空,要跟人在原上弄一票。”

齐大仓眸光一闪:“在原上哪达弄,啥时候弄?”

“我不知道,他没说。”

“这个狗剩家住哪?真名叫啥?多大岁数?”

“家住原上清水口村,三十来岁,真名不知道。”

齐大仓双手撑着下巴,盯着他看:“真名到底叫啥?”

“我真不知道,他到底在原上干没干我也不知道。”耗子支支吾吾,一副为难模样,“齐队,这事你可得查清楚,要是因为我冤枉了人家,我以后……”

“你以后咋,还想在道上混?”齐大仓打断他。

耗子不言语了。

出了讯问室后,齐大仓立刻拨通了周永福的电话:

“永福,你联系一下镇派出所,让他们帮忙查一个叫狗剩的,三十来岁,家在清水口村……注意保密,别打草惊蛇。”

黄昏时分,方堃终于又回到了齐有粮家门口,却看到自己的自行车放在门口,齐有粮家的大门从外面上了锁。

方堃觉得奇怪,拍门喊着:“有粮伯……伯……小满……”

里面无人回应。

方堃扒开门缝往里看,发现院里和房里也没开灯。

方堃倍觉奇怪,喃喃自语道:“吃饭的点儿……跑哪儿去咧?”

他无意中一转身,却突然瞥见巷子拐角曹凤英的身影刚拐过来。

“大妈……”

哪知不等方堃喊她,曹凤英跟见了鬼一样,脚底装了风火轮,一溜烟原路拐走了。

方堃终于明白,自己这是被扫地出门了。他又饿又乏,无奈之下,只好推上自行车,寻思着去哪儿混一宿……

听到外面的动静,齐有粮知道方堃走了,拉着灯。齐小满正在摸黑做饭。

“走咧,”齐有粮努努嘴,“去喊你妈回来吃饭。”

齐小满却不满地抱怨道:“爸,你真干得出来,为了赶方堃哥走,居然让我妈出去把大门给锁了。”

“你倒怨上你爸咧?我要是不想法把他打发走,你这二八女子还没出阁,他一个大小伙子天天住咱家,说出去叫人把脊梁骨都给戳烂咧。”

“……人家是考古的,为的是工作,我看谁的舌头敢伸那么长。”

“考古的?我看这娃就是个闲人,牛角上抹油,又尖又滑,一毛钱不出,光带一张嘴,就想赖在咱家蹭吃蹭喝。”

齐小满无语,嘟囔道:“说了半天,还不是嫌人家没给你钱。”

“要钱咋咧?不丢人。”齐有粮轻哼一声,“这一桌子饭菜哪样不是你爸你妈面朝黄土背朝天挣来的?你想白给他吃,自己挣去。”

齐小满懒得再与他争执,径直出了门去。

夜幕降临,方堃一路找过来,瞧见了一处破旧的房子,大门没关,严守村正在院里碾黄豆。

“——守村叔!”

“大学生?”严守村停下手中动作,眯了眯眼。

方堃嬉皮笑脸地推着车子往里走:“终于寻见你了。”

严守村只感莫名其妙,瞥他:“大晚上的,你不在村长家歇着,寻我干啥?”

“我哪有心思歇下?”方堃笑嘻嘻捧他,“今天听我叔谝汉太宗一家子的事听上瘾咧,还没听够呢,脚底板长了腿,自己就挪到你屋里来了。”

严守村狐疑地挑眉:“你娃把我当憨老汉哄呢!以往常都没人爱听的事,你娃咋还能听上瘾?”

“叔你就别谦虚了,赶路的神仙见你谝故事都得停下来听两耳朵,”方堃挤眉弄眼,“实话跟你说,我们学考古的,一天净钻书本了,哪有你这几十年给汉太宗当守门员的了解他。”

嘴上说着,方堃的目光和双腿却一刻都没得闲,四处觅食,却没在外面找着,便跟着严守村进了屋里。

继续阅读:第十七章 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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