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有粮家外。
方堃伸手想帮雒青把行李卸下,她却直接拒绝:“不用。”
“利落得很么。”他尴尬笑笑。
“你俩商量一下,”郭士林打断他俩,“这次踏查听谁的?”
雒青轻哼一声:“当然是听我的。”
“凭啥?”方堃立刻叫嚷。
“你无组织无纪律,鬼知道能干出啥事。万一捅出篓子,还得连累我给你擦屁股。所以,从现在开始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你不要拿老眼光看人,难道我这几年在榆塞白待咧,就没一点成长?”
“哦,那是谁冒冒失失地丢下全队一个人去沙漠深处?”
“——你跟老白打听我?”方堃忽然神秘一笑,故意揶揄着凑近她,“咋,对我念念不忘?”
雒青别过头:“……你还真是脸皮厚。”
“不要吵,堃,你咋一点不谦让,”郭士林无奈,忙挤到两人中间,“听我的,大事小情一切以雒青为主。”
“方堃?”
齐有粮出来相迎,惊呼道:“你咋来了?”
“嗯,伯,我也来踏查。”
这时,雒青接到了一个电话:“喂……啥,你来尹村了?”
她惊讶地朝身后一看,小白提着旅行包正朝她跑来。
“完了,”郭士林压低声音作苦恼状,“捣糨糊的来了。”
方堃正向说什么,却见小白揩了揩汗,抢话对雒青说:“姜老师说你来这里了,可不可以加我一个?”
雒青正色道:“小白,这不是度假,是工作。”
“我当然知道。”
说着,小白从包里抽出一沓资料:“尹村、窦陵、南陵、兹陵,功课我已经做完了。县志、地图志我也看过了。”
“呀,”齐有粮汗颜,“这多了两个人,食宿还得重新安排咧。”
方堃忙道:“伯,我和这娃食宿费该咋算咋算,可千万别给我们省钱。”
“……你积极个啥!”郭士林悄悄给方堃使眼色,“这娃留不留,听雒青的。”
他努努嘴,让方堃看雒青的脸色。她正面露犹豫,试图拒绝:“小白,你的实习已经结束了,这是我的私人行程。”
“我爸爸是台湾省人,妈妈是大陆人,我从小就爱祖国传统文化,所以本科就来大陆念考古,这次实习更增强了我对考古事业的热爱,加深了对中华民族文化的了解。”小白撇下眉毛,委屈道。
方堃点头:“能行,你留下。”
“方堃!”雒青无语,“你凭啥替我做决定?”
“娃说得多真挚,你咋那么不近人情?”他斜她一眼。
见方堃支持他,小白连忙趁热打铁:“灿烂的华夏文化在召唤我,让我心有所属。雒老师,再给我一次学习机会吧!”
回到偏房后,方堃正在铺床,但郭士林一直看着他,倒叫他摸不着头脑。
“别的事精明得很,怎么这事你倒石头脑袋不开窍咧,真以为那娃是来实习的?”郭士林痛心疾首。
“啊!”方堃恍然明白,“难道他俩……”
“你呀,替别人做嫁衣咧。”
这时,院子里忽传来喊声:“村长,你快去井那边看看——”
方堃和郭士林迅速闻声出来。待他俩跑到院子里,发现雒青和小白也出来了。
“咋回事?”齐有粮皱了皱眉。
喊话的工人说:“那个井底下有东西。”
“啥井?”方堃抢话问道。
齐有粮解释:“村里种樱桃的越来越多,村里打了个新井,浇地方便。”
“你说井里有东西……”雒青看向工人,“啥东西?”
“我说不好咧,就是挖了几下挖不动咧,好像是磕到硬东西咧。”
几人一同来到了尹村打井工地。此时,挖井作业已经停止了。
井长四米,宽三米,刚挖到两米深的位置,隐约可见井底的浮土之下露出石头形状。
齐有粮往里探头:“啥硬东西,我看就是几块硬土疙瘩。咱的工程急火得很,机器不能停,该干啥接着干。”
工人正要钻进挖掘机,被一把方堃拦下。
“等一下!”
他找了根木棍,拨了拨井底的浮土,石头很快露出真容,正是三四块并排埋下的河卵石。
“这不是土疙瘩,是河卵石。”
雒青也感到稀奇:“这怎么会有河卵石?”
“管它是河卵石海卵石,”齐有粮却丝毫不在乎,“老冯,接着挖。”
“有粮伯,我看先不要挖了,”方堃伸手阻止,又看向郭士林,“相机带了么?”
“我车上有。”
很快,郭士林从车上取回了相机,方堃接过相机,拍下了河卵石。
“刚挖出的土在哪?”雒青四处张望。
工人指了指一边的土堆。
她和方堃走了过去,扒了扒,却没有任何发现。
“有东西么?”
“土太多了,一时半会没啥发现。”她遗憾地叹气,“对了,小白,GPS会用么?”
小白点头。
雒青从包里掏出GPS:“记下这里的地理坐标。”
“好的,雒老师。”
小白照着她所说操作。
“大舌头娃,你不是案头工作做完了么,”方堃冲他笑笑,“离尹村最近的河是哪里?”
“兹水河,离这五公里。”
“兹水河有没有河卵石?”
“这个……”小白挠头,“文献里没有写。”
“文献是辅助的,不是万能的。咱这是兹水的下游,凡是河流的下游一般都有河卵石,这是常识。”方堃说罢,又好笑地看向雒青,“雒领队,你这实习生有点瓜。”
雒青撇撇嘴,不理他,利落地跳进井里。紧接着,方堃和郭士林也相继跳下。三人默契地徒手扒着坑底,很快十几块浑圆的石头便露了出来。
“你们看像是啥?”她问。
郭士林摇头:“看不出。”
村民和工人纷纷涌过来围观,有人好奇地议论起来:“这石头咋咧?是宝贝?”
“十几块石头铺在这儿有些稀奇……”方堃略一沉思,“有粮伯,我看你先停下工,让我研究一下,得行?”
齐有粮连忙板起脸:“那不行,俺村上真金白银都掏咧,哪能窝工。原上稀奇的事情多了,王家的地里长了一棵椰子树,李家的门头上停了一只孔雀,难道都跟古物有关?”
“伯,万一要是啥古迹,这可是破坏文物,后果大得很。”郭士林适时“吓唬”他。
这下,齐有粮想了想,只好说:“……那先停两天。”
这天忙活得差不多了,四人回到路边,即将分开,便就后续安排原地商议了一下。
“你们啥打算?”郭士林问。
“我想把这井清理一下,把石头的情况摸清,看看是不是啥遗迹。”方堃说。
“我先回所里,”郭士林点点头,“这石头我问下张所,看他知道不。”
雒青也接话:“我也问下省院,看看有没有老师见过。”
“对了,雒青,你跟我来一下。”
郭士林突然把她拉到车边,取出一包资料:“这是近两年尹村盗洞的现场勘察资料,你拿上。”
雒青有些摸不着头脑:“递个资料咋还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
“还有一事我想交待给你。”
郭士林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雒青顿时懂了他话中深意,拉下脸来,“郭士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没别的意思,你俩老搭档,遇事勤商量。”
北京,某五星级酒店外。
穆见晖和南市博文斋的洪老板一起从出租车上下来,环顾四周,很快便看到对面酒店门口挂着巨幅宣传海报——“中嘉四季 第5期拍卖会”。
“嚯,”穆见晖挑眉,“这阵仗够大的。”
“这算啥,你还没去过温索普,人家门口的牌牌大着咧。”洪老板倒不以为意。
穆见晖大方笑了笑:“我纯粹是乡棒进城,跟着洪老板来见世面咧。”
洪老板点点头,算是受用,一个眼神示意穆见晖跟上他的步伐。
门口站着很多保安,两人出示邀请函后,便走了进去。
他们在酒店内穿行,一路经过拍卖会各展区,有书画区、陶瓷区等等,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直到走至竞买登记处,一排办公桌后间隔坐着很多工作人员。
“你好,”洪老板熟练道,“办一个线下拍卖号牌。”
“书画类还是陶瓷?”
“陶瓷。”
“您是老客,瓷器号牌需要10万元押金。”
洪老板把银行卡交给工作人员,后者接过,立刻为他刷卡办理。
“这么贵?”穆见晖压低声音。
“像你这种新客得交二十万,不过这点小钱在人家大买主眼里就是个芝麻。”
正说着,洪老板看见一个熟人,忙迎了上去:“钱总,好久不见。”
“洪老板也来了,”那人笑了笑,“奔宋瓷来的吧。”
“您要是出手,哪有我的份儿。”
钱总又看向穆见晖,他早已经准备好名片,恭敬地双手递上:
“钱总,幸会,幸会,经常听洪老板提起您。”
钱总看了看名片,上面赫然印着“未名轩”三个大字。
“就在洪老板的博文斋对面,下次去秦川,一定来小店坐坐。”穆见晖又补充道,悄悄打量钱总的神色。
然而钱总明显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是随口敷衍应付着:“好好,我先进去了。”
偌大的拍卖会现场内,汇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藏家。
“下面要竞拍的是萃雅堂的藏瓷,请还没有入场的藏家尽快入场,已入场的藏家请阅读本场重要声明。”
拍卖师在拍卖台后朗声道。
两人走进来,穆见晖环顾四周,目光在几个大藏家身上逐一锁定,最后看到华南王坐在角落里。目光交锋之下,穆见晖随即转过头,假装不认识华南王。
他又看了看别处,选定了一处座位,招呼洪老板:“洪老板,坐这。”
洪老板一看穆见晖旁边的那位藏家,寒暄道:
“赵总,您也来咧?”
赵佑林微微点头致意。
“你可真会选座,”洪老板凑近穆见晖,耳语道,“等着瞧吧,今天又是这位的主场。”
“第一件是7201号拍品。清代乾隆年间的粉彩百花不露地杯,起拍价三万。”
拍卖师环顾四周,很快,不断有人举牌,他于是用激动上扬的语气快速报着:
“三万五……四万……四万五……五万两千……六万……八万……十万……十一……十二万,还有更高的出价吗?”
现场藏家们面露犹豫,穆见晖用余光扫了一眼身边的赵佑林,注意到他不为所动。
“赵总不买个玩玩?”洪老板探过身。
“不合眼缘。”
洪老板开玩笑:“我看是这便宜货入不了赵总的眼。”
赵佑林却不再搭话,洪老板自觉没趣,只好尴尬笑了笑,又缩回了座位里。
“十二万还有人再加吗?……十二万最后一次。”
见无人再举牌,拍卖师落锤:“十二万成交!”
他又紧跟着拿出新的文物,器身线条流畅,色泽通透,龙形栩栩如生。
“第二件拍品是清嘉庆年间的青花海水九龙纹天球瓶,起拍价一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