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哪能说放下便放下的?”
老君上垂下眼帘,他极是失落的喃喃道:“我南蛮欠露儿的……终究是还不回去了。”
“……”
柳大富凝眸打量着,神色黯然的老君上,他一时心中感触极多。新君乐复,可不是念旧情的人。这老君上时不时的,便在新君面前,提起露儿之事。
他柳大富看的出来,新君对此,可并不那么买账的,终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人走茶凉,物是人非尔尔。
越是大恩,越是会让人忌惮。丰帝这会,竟走的如此之快,想来他定是也开始担忧,他能否平安出这南蛮之地吧。
可……以丰帝奸猾的性子,他定是有万分的把握离开。
否则,他也不会直接入了这乐香城了。只要尤儿母女能平安离开,他柳大富的心,便算是彻底的安下了。好在,他的尤儿足够聪慧,知晓什么是大是大非。
更为重要的是,他柳大富虽然老了,可他的眼睛还不瞎。他看的出来,他的尤儿并未有放下童倾烈……
一连四个日夜的奔波,在狼涂精密的部署之下,丰帝一行总算是,平安出了南蛮之界。他们在南蛮之界外,停了大半日的功夫。
乐复方才带着大丰的使者,匆匆赶到了边界上。
他收到大丰太上皇来的消息,他本以为,祁尤不会同他一起离开。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却是,祁尤竟然愿意回大丰。
他又本以为,太上皇会多逗留一些时日。不想,他来此不过几日,便如此急着离开。他收到太上皇离开的消息,可是在两日前的傍晚。他从南蛮之都赶来,最快也要两日半多。
若是他能早点,知晓大丰太上皇离开的消息。他自是不会,这么快让他离开的。至少他可以留下他,借此问大丰多要一些辎重之物。
眼下倒是好了,他所有的计划,都落了空。
不过,能知晓自己的儿子在何处,他倒是也不算一无所获的。
那个孩子,他曾经是很想杀了他的。可如今,他快五十了,膝下皆是公主,尚未有一个皇子。这可能,便是上天对他乐复,夕日忘恩负义的惩罚吧。
“尤儿,你已同你外公告过别了,便留在马车里吧。”
看着大丰的使者归来了,丰帝颇为凝重的对着祁尤,说道:“朕去见他便好,你好生照看着猫猫。”
“太上皇,我陪你一起……”
“皇后娘娘,你便听太上皇的吧。”
狼涂上前,打断了祁尤的话,他对着祁尤拱手说道:“狼涂会护着太上皇的,我们去去便回,耽搁不了多少功夫的。”
“主子,你就别去了。”
翠竹急急说道:“你并不会骑马的,太皇上和狼涂,可是要骑马前去的。”
“好吧……”看着众人皆是不赞同的眼神,祁尤无奈的说道:“狼涂,你定要护好太上皇才是。”
“……”
“太上皇,请上马。”
一个小侍卫牵来一匹马,对着丰帝拱手说道。丰帝上了马,在狼涂的一队精锐的护送之下,往南蛮新君的铁骑奔去。
“丰帝,你来我南蛮,为何要走的如此匆忙?”
见着丰帝在精锐的护卫之下来到跟前,乐复抬眼打量着五里之外,那威风凛凛的诸多铁骑,不禁有些失落的,拱手说道:“好歹你也容朕,尽一下地主之谊不是?”
“朕也没有法子,朕的小公主可是日日哭闹呢,朕这不是心痛了吗。”
丰帝坐在马背上,他对着乐复拱手还礼道:“答应新皇的事情,朕自会如实相告。也算是答谢新皇这些日子,对我大丰皇后和公主的照拂之情了。”
说到这里,丰帝抬眼打量着,一辆马车前立着的柳丰臣。他对着柳丰臣,别有深意的笑了笑道:“柳公子,你上前来……”
“童玄,你又在卖弄什么?”
老君上有些郁闷的对着丰帝,极是不悦的说道:“复儿已经来了,你为何还不快快,将那孩子的下落说出来。”
“……”
丰帝白了一眼老君上,未有接他的话。
“丰帝,不知你唤丰臣何事?”
柳丰臣快步上前,他对着丰帝拱手说道:“你既已答应了老君上,便该早早说出,新皇之子的下落。如此,你们也好尽快启程回大丰。这天气,可是越来越寒凉了。”
柳丰臣可是心思澄明之人,他一眼看到,乐复带着诸多铁骑前来。
他便立时明白了,丰帝为何如此急着赶路了。眼下,他只想让丰帝,带着祁尤尽快离开。如此,他和他的义父,才能很是彻底的安心。
“是啊,太上皇,你还是早早说出那孩子的下落,也好尽快离开不是?这路面结了冰霜之后,可就难行了。”眼见着丰帝在这个时候,叫出了他的儿子,柳大富上前,对着丰帝拱手说道。
再看乐复身后,那一排排的威武重甲将士。
柳大富不禁在心里冷笑了起来,若是真心前来送别,岂会是如此阵仗?
好在,他的尤儿已经出了南蛮之界。他虽是一届商贾,可这看穿人心的本事,他却还是有的。即便是丰帝不来接他的尤儿离开,他也是有法子,送他的尤儿离开南蛮的。
“柳老爷子”
丰帝转眼看向柳大富,他别有深意的对着柳大富,说道:“这缘分,可是一种,很是玄妙的东西。你同南蛮皇室,终究是有扯不开的缘。”
“不知太皇上……此言何意?”柳大富一头雾水的拱着手,凝眸打量着丰帝。
“呵……”
一声轻笑,丰帝抬手捋了捋胡须,他拿精明的眸子,扫着柳大富迷茫的双眼,笑道:“这丰臣公子的名字,想来柳老爷子是按照,当年捡回柳公子的地方,取的名字吧。”
“丰禹山,落臣山坳处……所以柳老爷子,便为柳公子取名为柳丰臣。柳老爷子,不知朕猜的可有错?”
“你,你怎么知晓,我是在丰禹山捡回的丰臣?”柳大富一脸惶恐的打量着丰帝。难不成,他的儿子,便是……
“朕知道的,远比你所想的还要多。朕还知道,你捡到柳公子时,是这一个数九隆冬之夜,那时,柳公子刚好六岁半。”
丰帝笑的满脸的和善,他抬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用锦帕包着的小物件。握在手中,继续说道:“柳老爷子,不知朕可有说错了什么?”
“未有”
柳大富双目失神的,喃喃道:“正是一个极寒的冬夜,大雪及膝,老夫从芦淞城一路往南,路过丰禹山之时,捡回的丰臣……”
“芦淞城?”
猛然间听到这个,多年不曾提及的地方,乐复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似得,他不由自主的念叨了一句。
“不知新皇,可还记得此物?”
大丰帝缓缓打开手中的锦帕,露出一根用竹根制作的发簪……
“蒹葭……”
“娘亲……”
异口同声的几个字,骤然之间,惊呆了乐复和柳丰臣。
柳丰臣认得那个发簪,幼时,他的爹爹,时常拿这根发簪来戳他。不过,他现在倒是知晓了,那个时时打他的爹爹,便是他的舅舅。
“朕已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如今,也该带猫猫,回去见她的哥哥了。”
看到一时陷入僵呆的,乐复和柳丰臣,丰帝抬手将发簪,递到离他最近的,柳丰臣的手中。他对着众人拱了下手,转身打马往那自己的铁骑奔去。
“……”
柳丰臣握着那根发簪,双目失神的僵立在原地。他终于明白了,为何丰帝要在临别之前,告知他新皇私生子的事情。原来,他便是那个孩子。他的身世,竟是如此的曲折……
“臣儿……”
乐复下了马,缓缓走到柳丰臣的面前。他伸手欲要去抓柳丰臣的手,不想柳丰臣竟往后,连连退了数步,同他拉开距离。
“不要碰我”
一声大吼,柳丰臣很是反感的对着乐复,吼道:“既然我娘亲救了你,为何你不将我娘亲带回南蛮?”
“朕那时,终究过于年少……”
乐复看着柳丰臣眼中的厌恶之色,他急急说道:“但后来,朕有去寻她的。只是,未有寻到她……”
“你太让我失望了……”
柳丰臣红着眼圈,很是失望的痛心说道:“乐复,你就是一个骗子。”语毕,柳丰臣翻身上了一匹马。
“丰臣……”
看着柳丰臣一幅悲伤欲绝的样子,柳大富急急叫喊道:“不管你去哪里,都要照顾好自己,义父等你回来……”
“义父,勿要担忧,你将丰臣养大实属不易。丰臣自当爱惜生命,我柳家之人,皆是有骨气的,丰臣不会想不开的。”
语毕,柳丰臣猛地打马狂奔了出去,他要去按照丰帝所说的,去查证他的身份。若真如丰帝之言,他绝不会认乐复为父的。
“丰臣,竟是复儿的孩子?”
老君上抬眼,感激的看着柳大富,不禁喃喃道:“定是露儿在冥冥之中,保佑着他呢。”
“唉!”
乐复重重的叹息了一声,他抬脚走到柳大富面前,对着柳大富,拱手说道:“柳老爷子,多谢你照顾臣儿多年。”
“但他……终究是朕的孩儿,朕要他回到朕的身边。这多年的养育之恩,朕定不会亏待你的。”
“皇上,丰臣负气出走,一时还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柳大富的眼中,闪过一抹担忧说道:“这孩子为何出走,老夫还尚未弄明白。若他愿意回到你身边,老夫绝不拦着。老夫也不问你要什么,毕竟老夫什么也不缺。”
“多谢……”
乐复再次拱手说道:“待朕回宫,便封你为国公。”
“皇上,老夫老了,这些身外之物,从来都不是老夫想要的。”
柳大富拱手还礼道:“老夫放心不下丰臣,容老夫先行离开。此处寒凉,还请皇上带着老君上回宫吧。”
语毕,柳大富径直上了自己的马车,他对着自己的仆从,说道:“修儿,寻着公子的踪迹前行。”
“是”修儿应了一声,立时赶着马车离开。
“……”
乐复目送着柳大富的马车离去,他的脑海中回荡着。柳丰臣方才离开时,对柳大富说的那句话,他柳家之人皆是有骨气的。
看来,想要他的儿子,回到他的身边,唯有杀了这柳大富了。
“复儿,莫要动柳大富。”
老君上看着乐复眼中,翻滚的团团杀气,他很是急切的说道:“他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即便你不杀他,他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何况,若非当年有柳大富,我南蛮岂能有今日?”
“父王,姑姑贵为我南蛮的公主,能屈身跟了他这个末流之人,这份恩情早就还完了。”
乐复冷着一张脸说道:“我南蛮能有今日,乃是天赐之恩,同他柳大富有何干系?若非是丰帝走的及时,朕定连他一起软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