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越在最后关头用一枚玉扳指打落了慕谦容的簪子,将他整个人死死抱在了怀里。
“你疯了吗?连命都不要了?”
慕谦容动了动嘴唇,轻声道:“你杀了慕清河对吗?你早就知道她已经死了是不是?你一直都在拿她作为筹码骗我……”
“我错了,凤皇。我错了。我只是怕你知道了会伤心,然后永远的离开我,我怕你会恨我……”殷越一下一下摸着慕谦容的头发,满怀歉意的跟他认错。
慕谦容猛地推开殷越,看他的眼神里全是厌恶,大声质问着:“所以你从一开始瞒着我!你让这阿房城所有人都在骗我!让我傻傻相信姐姐还活着她只是病了!”
“甚至让人假扮她来继续骗我!”慕谦容哭笑着跌跪在地上。唯一的亲人死去就像压死慕谦容的最后一根稻草。旁边草地里被打落的簪子依旧那么耀眼…
殷越注意到了慕谦容的目光再次看向了那支带血迹的簪子。心中警铃大作,出声试图转移慕谦容的注意力:“是。我是骗了你,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骗你了好不好?凤皇,跟我回去,嗯?”
“我要见我长姐。”
“我明天带你去见她。”
“马上就去见。活见人,死见尸。”慕谦容冷笑着跟殷越对视,“不然你以为我还能活多久?一天?两夜?还是立马死在你面前?”
“好。”殷越闭了闭眼,答应了慕谦容的条件。慕清河已经死了,现在的慕谦容就是个不定因素,什么时候死会想怎么活现在殷越都没办法干涉,唯一可以做的只有妥协。答应慕谦容提出的一切要求,尽可能安抚他激动的情绪,等他彻底冷静下来再想办法控制他。
水一滴一滴往下落,阴暗的石洞里寒气逼人。
石洞中央是一口精雕细琢的水晶棺材,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慕清河的尸身被人偷了。这是我的侍卫的失职。”殷越眼看着慕谦容平静地走向那口棺材,说道。“我答应你,一定会将尸体找回来,到时候你想怎么安葬她都可以。”
慕谦容并没有回应殷越,但是呼吸开始粗重起来,脸色也开始变差。
不正常的急促呼吸声让殷越内心一紧,他急忙走到慕谦容身边查看他的状况,“怎么了?是不是哮喘犯了?”
慕谦容儿时曾患过哮喘,但长大后很少发作,今日不知怎的,又突然发作起来了。
慕谦容只抓着殷越的手,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呼吸声越来越沉重,突然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他是在床上醒的。当慕谦容睁开眼睛时,心里是极度失落的。为什么没有再发作的严重一些,严重到让他立马去死。这样他就可以去地下跟姐姐作伴了,可以告诉她她的弟弟不是一个贪生的懦夫。
“公子醒了。”一个宫女将一封完好的为拆过封的信拿给慕谦容,毕恭毕敬地说道:“这是王上临走时留给公子的,说是公子的亲人留下的。”
慕谦容接过信打开,看到那熟悉的字迹,眼泪再忍也忍不住地顺着眼眶流到了枕头上。
一张黄纸上只写着两行秀丽大气的字:“凤皇,好好活着。复国。”
将信放在自己胸口,慕谦容闭上了充满信念的哭红了的眼睛。
复国。姐姐,凤皇不会再让你失望的。
这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小贩的吆喝,行人的催促,小孩子拿着摇股互相追赶打闹,妇人提着篮子在贩菜子摊前仔细挑选,糖葫芦一串串红的晶莹剔透,不远处刚出笼的包子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宫外的热闹景象让慕谦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跟姐姐一起偷溜出王宫的日子。
这是他到秦国为质三年来第一次得到许可出宫。殷越怕他因为慕清河的死想不开,特许他出宫一日外出散心。
慕谦容实在没什么心情出来玩,他只是想逃离那个有殷越的地方喘口气,哪怕只有一盏茶的功夫。
“停车。”慕谦容冷声朝外面赶马车的人吩咐道。
马夫将车停了,唤了一声:“公子。”
“我想自己走走。”慕谦容掀开帘布,对外面坐在马车边缘侍卫打扮的人说。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率先跳下车,为慕谦容把下车用的墩子放好。
侍卫跟着慕谦容一路走着,不说话,也不发表任何意见。慕谦容转了一圈没找到自己想要的,转头看着这个面如木头的男人,吩咐道:“带我去奴隶市场。”
女人的哭声、男人的哀嚎、牙婆的怒斥、小孩的嘶吼、商人的吆喝、毫不留情的鞭打,这些声音构成了这个露天的牢狱市场。
上到七旬老人,下到三岁小孩。不同年纪不同性别不同姿色的人被分别关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任那些前来选购的人挑选。
慕谦容忍耐着这里恶心的气味慢步在关着一群健壮的男人的笼子前,希望可以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奴隶带回去。
“就这个,五十两!最便宜的价钱给你了,爱要不要!”不远处的男人跟一个买家商量着价钱,一手抓着一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健壮男人说道。
“他伤得这么重,你看,都还昏迷着呢!这万一买回去死了怎么办啊?三十两!三十两卖给我,回去是死是活我都认!”买家叹着气摆摆手。
卖家不甘心,把那男人凌乱的头发拨开,露出一张冷峻却毫无血色的脸,继续跟买家抬价:“你瞅瞅,我的这些货里,有哪个有他长得这副好相貌。不过是伤重了点嘛!四十两!四十两你把他拿走好不好嘛?”
许是商讨的声音太大,慕谦容一转头就看见了那张脸,他下意识的惊呼出声:沐风?
“公子认识他?”侍卫歪头问道。自他被派到慕谦容身边,还从未见过这个亡国质子如此失态的样子。
慕谦容不答他,越过几个人来到那个卖家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给那个卖家:“这个人我要了。够吗?”
卖家急忙把钱展开了看,一边点头道:“够了够了爷!”
梧桐宫
“听故里说,你从奴隶市场买回来一个奴隶?”
慕谦容下了一步棋,轻哼一声:“你养的人倒是什么都跟你说。”
殷越失笑:“如果你想,他也可以是你养的人。”
“我可不想养一个会叛主的侍卫。”慕谦容的白棋吃掉了黑棋一颗子,轻声说道,“姐姐的…找到了吗?”
“你放心。你姐姐的尸身我让人做了特殊处理,没个七八年不可能会腐烂分毫的。”殷越对此胸有成竹。
而慕谦容却不想理会殷越的胸有成竹:“三天。我再给你三天时间。找不到,我会给你机会将我与姐姐葬在一处。”
慕谦容落下最后一颗子,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了。
棋局上黑棋与白棋厮杀的厉害,后局黑棋却节节败退输给了白棋。
殷越捏着手里的那颗黑棋,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只听他温柔而深情地说了一句:“凤皇,你不会舍得死的。”
不管是为了那封复国的信,还是为了买回来的那个曾经保护了慕谦容十年的暗卫…
“王上,李侍郎有急奏要求见王上。”
“知道了。”殷越不急不慢地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棋局,大步流星走出了梧桐宫。
第二日,王后身边的宫人过来请慕谦容过去一聚。
慕谦容正在照顾还昏迷不醒的沐风,皱了皱眉头想不明白余王后这是搞哪一出,直接回绝了。可那人一直坚持。
“王后不像个没事找事的人。这般坚持让你去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你应该去看看。”靠在房梁上的故里劝了句。
慕谦容挑眉,回怼道:“你又知道了?”
半盏茶后,慕谦容跟着余王后的人去了她的宫殿。
他来得是时候,又好像不是时候。
“来了?”余王后坐在正上方,看着从头遮到尾的慕谦容说道,“坐吧。”
“谢王后。”
余王后点了点头,示意在座的几位妃子夫人继续。
全是些后宫女人们鸡毛蒜皮的小事。正当慕谦容后悔不应该听故里的鬼话过来的时候,一位柳美人的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妾母家最近要迎一件喜事。妾也来说与各位听听,也好讨个趣儿。”
“王上最近忙于朝中事务,虽然冷落的后宫,可柳美人家里,可正是君恩浓厚的时候啊。”
“可不是嘛,也难怪柳美人没得恩宠却依旧容光焕发。哪像姐姐们,年老色衰,人老珠黄了……”
“李夫人这话从何说起,夫人身上这等风韵,可叫人羡慕不来呢!”
“妹妹真是说笑了。”
柳美人看话题被转走了,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前几日妾母家得了一具女尸,姿色年纪皆不错。找了配阴缘的媒婆算,说是极好的阴缘呢。”
“哦?柳美人家里,还有需要配阴缘的男子吗?”
“是啊。”柳美人用帕子虚掩着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花,道,“当年妾母家为大秦效力,死了一位尚未娶妻的叔叔辈的男子。如今也是有缘,家里正准备给他配阴缘,就出现了这么一具无人来认的女尸。”
“妹妹,姐姐可听说,无人认领的尸身拿来阴配,可是会给家里健在之人招来祸端的…”
“苗美人多虑了。妾那位叔父是为了杀敌战死在沙场的,戾气太重,阴缘婆说这无人认的女尸阴气大,正好可以压一压叔父身上的戾气。也算是给那女尸一个好结果了吧。”柳美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觉得那女尸高攀了她家。
“妾还让人描了几张那女尸的画像,给各位姐姐妹妹们看看。”柳美人给旁边的宫女使了眼色,宫女走上前去将托盘里的画像一一呈现给她们。
余王后在看到画像的时候朝着慕谦容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带着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