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主才安顿下就要去青州吗?”梅贾一脸不愿慕谦容离去的表情,带着一群人站在大门口问道。
“是。青州的知府让我过去一趟,说是要有事相告。”沐风为慕谦容系好披风,退到了一旁。
梅贾听言便不再挽留,弯腰对慕谦容行了一个大礼,道:“那草民就祝封主大人一路顺风了。”
慕谦容点头,转身上了马。
青州离扬州城不远,骑快马三个时辰就到。但青州的景象与扬州相差甚远:凌乱的街道只有零零散散几个摊子还开着,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时不时还能听见孩子和女人的哭声。
三个人牵着马走在大街上就分外显眼。他们经过巷子口,突然跑出来一个衣裳褴褛半人高的小孩,一双骨瘦如柴的手直直往故里腰上装钱财的荷包去。
故里一下就把这个孩子制住了,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逃走:“小孩,你们这儿什么了?跟闹瘟疫似的。”
小孩眼巴巴看着故里,回道:“闹灾慌,大家都没钱吃饭。都死了。家也没有了。”
故里看了一眼慕谦容,接着问道:“那你现在住哪?”
“跟大家住在一起。”
“带我们过去,他的钱都是你的。”慕谦容眼看前方,面无表情地说道。
小孩不信,歪着头问故里:“真的?”
“真的。”
跟着这个小孩穿过好几条大大小小的巷子,来到一座不能被称之为房子的房子里:几个粗竹竿支撑着,上面铺着一层破凉席和稀稀疏疏的稻草,下面或坐或躺的有好些人,老人孩子妇人男人全都有,各个面黄肌瘦骨瘦如柴唉声连连。
慕谦容将故里的荷包拽下来递给那个孩子,走上前去到一位咬破手指哺育怀中婴儿的妇人面前,蹲下身轻声问道:“夫人,你们这么都是这副模样?你丈夫呢?”
女人抬眼打量了一会慕谦容,说:“你们是过路的吧?”
“是。我们正想找个歇脚的地方,谁知一进城就是……”
“我劝你们几个还是赶快离城吧。”妇人善意提醒道,“城里不知什么时候传出一种怪病,染上了就治不好只能等死。去年又大旱今年又一个劲的下雨,我们都是将官府给的大米吃完了,官府没法子了才去禀告的王上。听说别的地儿赈灾银子都下来了,就我们这儿,扬州城管的几个地方赈灾银子迟迟没有下来…”
“那些米铺老板哄抬米价逼得我们这些人没钱买米只能拿值钱的东西去抵,最后把房子都抵出去了…”
故里抱着剑,皱着眉问道: “官府呢?不管吗?”王上的赈灾银早就发了,按道理应该早就在他们手上了才是。
妇人一听官府,冷笑着说:“官府?去年官府是好,给我们这些人发米发面。听说后来被一个副知府给告到了封主那儿。封主说他没有向上禀明就发放粮食给百姓不符规矩,就把他给撤了,让那个副知府当了。”
“哦,三位贵公子行行好吧,给我这个老婆子一点吃的吧……我的孙子,都三天没吃过一口东西了…”佝偻着身躯的老人满脸皱纹,巍颤颤的把手合在一起伸到慕谦容他们三个跟前。
“马上还有些面饼……”
“不行,给了他后面的都会找我们的要的。” 沐风厉声打断了故里的话。
老太太满含水光的眼眶里,那双眼里带着希望的眼神一下就变得黯淡无光,泪水也跟着流了出来。
“都拿给她们吧。让她们都分了。”慕谦容沉默了一回,吩咐道。
“是。”故里应声,往后走了几步去马背上取饼。
“谢谢。谢谢。”老太太泪眼婆娑的接过故里递给她的饼,连忙就要跪下来。
“哎。别跪啊!”故里赶紧阻止了她,说道,“我受你一个老人家的跪,不合适啊快起来。”
他们一人就带了三张饼和一些水 。而这里有起码三十个人,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慕谦容递了半张饼给那个妇人:“后来呢?现在的知府与米铺老板勾结抬高了米价对吗?”
妇人接过饼,对慕谦容说的话点了点头。她一只手喂着孩子,另一只手拿着饼咬了一小口,随后把它给了旁边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半大的女孩。
“这是我的两个孩子。他们的爹死了。为了赚粮食累死的。”妇人说起自己的丈夫,眼里闪着泪。“米铺抬高了物价后,要想找粮食只能给那些富贵人家里做活。他们知道现在百姓缺粮食,就往死里使唤他们一个月却只给一个人都不够的粮食…”
妇人说到这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娘。不哭。可儿给你吃饼。可儿听话。”女孩听见自己母亲哭了,又把那半张饼拿给妇人,用脆生生的声音安慰道。
“这些人太可恶了。”故里怒道。
“他们还抓年轻漂亮的女人去给他们随意糟践。”另一个妇女吃了一口饼,继续说道,“他们开始不强抢,告诉那些姑娘们只要跟他们走就能吃饱饭。后来有人发现了她们被扔到城外的尸体,就再没人敢去了。他们就开始抢人,壮丁也抢,姑娘也抢,相貌好点的年轻妇人他们也要。剩下的就是我们这些拖家带口,老弱病残的…”
故里那是越听越气:“他们如今在何处?我这就去杀了他们为民除害!”
“他们住在城东那一块,夜夜都能听到他们玩乐的声音。”妇人用脏了的袖子擦了擦嘴,“你打不过他们的。”
慕谦容朝她扔过去了一袋水。
“谢谢。”妇人捡起水袋,打开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
城东
这与刚来城中那一片萧条的景象又不同,女人们穿着暴露袒胸露乳的站在高楼上招揽过路非富即贵的男人们。随处可见的包子馒头小吃,赌桌。
“你们会赌钱吗?”慕谦容盯上不远处一个穿金戴银肥头大耳的胖子的背影,问着身边两人。
“不会。”两人异口同声答到。
“会听声儿不?”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会。”
慕谦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那就行。沐风,把钱给我。一会你们注意听他们掷骰子的声音,之后就会玩了。”
“公子这是要去赌钱?”故里疑惑道。
“嗯。至少带点吃的回去给那些人。”慕谦容说道,“毕竟这次过来就是为了查这个的。”
“你家王上养得一群什么妖魔鬼怪,把百姓治成这个样子。还好意思说什么明君,还不是要我家殿下给你们收拾烂摊子。”沐风逮到了机会,狠狠怼了故里一把。
故里:“……”
“哟!小公子也来玩啊?来来来押大押小?”那人晃动着木罩子下的几个骰子,大声问着挤到赌桌前的慕谦容。
“小。”慕谦容拿出一张五十两毫不犹豫压在小上。
“开。”
“是大!大!哈哈哈!”
慕谦容笑道:“再来。”
“小。”
赌桌老板: “开,大!”
慕谦容:“一百两。大!”
“开。小!”
“一百五十两。小!”
“开。大!”
…
慕谦容依次五十五十两的加,加到一千两银时,故里悄悄俯在慕谦容耳边说:“公子,我听出规律了。”
“嗯。这次压什么。”
故里毫不迟疑地说:“大。”
慕谦容一下压了两千两在大上,对赌桌老板说:“大,开吧。”
赌桌老板缓缓打开盖子,里面的点数是
“大!大!哈哈哈,赢了!”赌大的人都从赌小的桌上往自己怀里扒着钱。
赌桌老板深吸一口气,对慕谦容说道:“再来!”随后再次卖力地掷起骰子来。
“小。”这次压了五千两上去。
“开。小!”
“我们赢了?公子?”故里喜悦道。
慕谦容点头,让沐风过来拿他赢得的银票:“嗯。可以收了。”
三人离场后,谁也没注意到赌桌老板那如同灌了毒一般的眼睛。
慕谦容带两人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命两人去买些米面衣物羊奶之类,给那些在外面受饿的人送过去。自己则让小二打了几桶水在屋里洗了澡。
烛光幽幽,深蓝色的薄纱幔帘无风自动,屏风内的水声一下一下响起。小声放慢自己呼吸声的刺客悄悄来到屏风后面,举起剑就向里面刺去。
自两层楼高的房屋破窗而出,一逃一追到了夜晚依旧热闹非凡的大街上…
慕谦容只穿好了一条裤子,逃跑过程中随意撤了一片帘子裹在了身上。尽量向人多的地方跑去,他躲进一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楼里,穿过一楼的男男女女,来到二楼。
刚推门进了间屋里喘口气,外面就有人过来喊:“萧玥儿!有贵客点了你去,快些准备好跟小厮过去听见没有!”
从房间里走出来个柔柔弱弱的男人正准备回应却看到门口有一个人,正要叫喊,被慕谦容一个手劈劈晕了。
窗户纸上捅破一个洞,慕谦容看到那个刺客正在二楼的走廊里徘徊着。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伶人,慕谦容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间屋子的门再次打开时,出来了位看不见容貌的绝顶美人:两只勾人的眼睛露在外面,大红色的头纱遮住剩下的大半张脸,轻纱遮体,充满诱惑的红色流苏裙从大腿根开始分叉,露出美人白玉般笔直细长的腿。
额头一点红更显美人姿色,他只站那儿不动,就足以让整栋楼的男人为之倾倒。
小厮看呆了。
慕谦容暗下心中不满,出声提醒他:“走吧,别让贵客等急了。”
“是,是。这边请。”小厮擦了擦口水,弯着腰走在前面连忙道。
去得是四楼雅间。小厮站在门前轻声对慕谦容说道:“小的就不进去了,萧公子您自己推门进去吧。妈妈说了,这位贵客不喜人说太多话,您只管回贵客的话就好了。”
不喜欢接客的说话还来逛窑子?怎么不直接去猪圈里冷静冷静?慕谦容内心翻了个白眼,表面点头应到。
慕谦容推门走进去之后的第一感觉就是屋里很暗,还有一种既让他熟悉又让他恐惧的威压感。
会是谁?除了那个人没有人再会让自己产生如此恐惧的心情了。慕谦容这样想着,脚步放轻顺着唯一一支蜡烛的光亮走去。
“来了?过来。”男人依旧听到了慕谦容的脚步声,声音低沉还略略带着一丝刚刚睡醒后沙哑。
慕谦容乖乖听话走了过去:自己现在是伺候人的,把这个主搞好了刺客找不到目标走了,他就能正大光明地出去了。
“会按头吗?”
“会一点。”
男人眼睛基本没怎么睁开,就让慕谦容坐到他床上替他按头。
要不直接杀了他吧?正好头上有簪子。杀了他快点回去,怎么慢慢伺候他鬼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走…
“别动其他心思。如果你今天还想出这个门的话。”男人像猜到了慕谦容的想法,出声警告道。
“婢没有。”被戳破了心思的慕谦容自然不会承认。
男人嗯了一声,似乎在对慕谦容的自我称谓表示新奇。
按了小半个时辰,男人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慕谦容说道:“去把灯点上。”
慕谦容对上男人的眼睛,有瞬间的恍惚:这个人的眼睛跟记忆深处那个男人的眼睛是那么相似…
“怎么了?不愿意吗?”男人见慕谦容没动,再次出声问道。
“不。没有,客人要点几根?”
男人淡淡回答道:“全部点上。”
慕谦容花了点时间把屋里所有拉蜡烛点亮,再转头彻底看清楚坐在床上的那个男人的脸时,慕谦容吓得脸色发白:
殷越!他怎么会在这里?那么凑巧自己被追杀就遇到他了?他会不会认出自己来?不会还要把自己抓回去当金丝雀吧?
恐惧之意自脚底逐渐攀升到大脑,而慕谦容的大脑,往往在面临殷越时就会不知所措,焦急,恐慌,逃离。
“你在害怕?”
“没有。”
“那好。”殷越点了点头,朝慕谦容走去。
略微粗糙的手指腹攀上慕谦容只披了一件纱衣的肩上,他的眼神逐渐暧昧起来,手上若再轻轻用力,纱裙将从慕谦容肩膀上落下来…
慕谦容浑身发硬,不知如何是好。
“跟别人有过吗?”殷越的话开始露骨。
“有过。嗯…”指腹自肩划到了慕谦容微微凸起的喉结上,惹得慕谦容发出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