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越为慕谦容办了一场盛大的送别仪式,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以此来对楚国旧部进行安抚。
“王上甘心就这样放他走了?”王后牵着殷越的手,看着慕谦容远去的背影,小声地问。
殷越目送慕谦容出了宫门,才轻轻转过头看向余王后,胸有成竹地说道:“他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不过是放他出去些日子散散心,以慰他丧亲之痛而已。
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辞别了君上王后,往封地出发。
客栈
已经行了一日路程的慕谦容等人在此歇息。
沐风向慕谦容说着剩下路程所需要的时间 :“封主,去封地的路程还需两日左右。”
“坐马车要两日。那就改骑马上路。”慕谦容不假思索地说,“骑马用多久?”
“最快一日便可到,最慢要一日半。”
“通知下去吧,明日骑马上路。”慕谦容支着头,手里拿着一本不知名的书漫不经心地翻阅着。
“是。”
“还有什么事吗?”慕谦容看了一眼沐风,见他还有话没说的样子,问道。
“属下只是不解,殿下为何要如此着急?”
慕谦容笑了笑:“我怕不走快点,就又会被他抓回去。”
他对殷越,已经到了避之不及的地步了。
虽然队伍里有人对骑马上路这件事颇有埋怨,但整体的速度明显快了。到扬州城时,还是正午时分。
扬州地处江南,江南多傍水而居,形成的景色也别具一格。慕谦容跟着带路的人来到一座府邸门前。
“接待封主的是扬州的富甲。王上说封主这次走的急,封主府还未建成之前就暂居在此,定不会委屈了封主的。”副使解释道。
慕谦容点了点头,心里却不是很乐意寄居于他人屋檐下:就算找个茅草屋给他也比让他住在别人家里强好吗?
在府门口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出来迎接,慕谦容没急副使先急了:“封主见谅,待下官前去看看。”
副使下马去问那两个看门的男奴,道:“今日是封主过来的大日子。你们老爷呢?怎么还不出来迎接?”
“封主?”看门的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急忙进府去请了管家。
“使者恕罪。”管家匆匆赶来对副使行了礼,“今日老爷不在府上,也不知封主会提前到来,有失远迎了。”
副使点点头,问:“管家,既然老爷不在府上,那我等…”
“草民这就叫少爷出来迎客。副使稍等。”管家朝那看门的其中一个使了眼色,对副使赔笑道。
“有劳了。”
看门的正要进去汇报呢,就瞧见四个壮汉架着一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青年男人要把他丢出来。
沐风看到这一幕不明所以,疑惑道:“这是?”扬州独特的迎接客人的方式?可只听闻扬州景色独特没听过扬州迎接客人的方式也很独特啊?
接下来那四个壮汉中的其中一个说出的话打消了沐风对扬州奇怪的猜想。只见那壮汉一脸凶神恶煞地威胁着被丢下台阶外的青年男人道:“要是再敢来找事,你就别想活着出这个门了!”
青年男人虽然一身伤痕,骨气却硬的很:“呸!梅仁贾!你们梅家仗着有钱就可以强抢民女夺他人之妻了吗?无耻之尤!”
“哎呦。”管家感到来自慕谦容他们一队人的目光,赶紧去赶人走:“你的未婚妻是她父母做主许给我们大少爷做妾的!你三天来闹一回也不嫌烦吗?快走快走吧!”
大门里突然出来个一身水蓝色绸缎公子模样的男人,右手拥着一个想哭又不敢哭的粉衣女人。男人大声向管家喊道:“让他说!”
“本少爷就是要让全扬州城的人都知道,小爷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说完挑衅地看了一眼那个青年男人,转头亲了粉衣女人一口。
此人应该便是青年男人口中抢了他未婚妻子的梅家少爷。
“少爷!”管家上前去,声音带着着急,让他朝慕谦容的方向看去,说道:“赶紧收拾一下,迎接贵客啊!”
“贵客?”梅仁贾眼睛一翻,“从来都是小爷我当别人的贵客,什么人那么大胆子敢让小爷迎接?”
视线翻到慕谦容身上,梅仁贾眼睛一直,笑着对管家说:“还是你理解小爷!嘿嘿嘿,这确实是贵客啊!”
一把推开刚刚怀里搂着的女人,整了整衣裳清了清嗓门抬头挺胸朝慕谦容走去,对慕谦容摆出了自认为得体英俊的笑容:“美人是从哪过来的啊?”
“放肆!”副使见这浪荡子敢调戏新任的封主,怒斥道:“这是王上亲封的自都城过来的封主大人!”
梅仁贾一脸不信,语气里尽是猥琐下流:“哟?这样的娇弱美人居然是封主?怕不是被王上玩腻了贬过来耍威风的吧?”
慕谦容脸色微变,沐风察觉到自己主人的不悦,挥起手里的马鞭就往梅仁贾身上抽去。
“啊!”梅仁贾痛地惊叫一声,沐风在一次扬鞭抽到了他腿上。
“啊!”
慕谦容瞧梅仁贾被抽的摔到了地上,出声阻止了沐风想再抽一鞭子的动作:“沐风。够了。”
“少爷!”
“贾儿!”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爷打扮的人才掀开轿帘就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抽打到地上,担忧地喊着。
“爹!”梅仁贾见自己爹回来了,委屈地叫到,支着两支胳膊爬起来朝他跑去。“爹!他们居然敢打儿子!你可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苏副使!”梅贾人虽然老了,眼睛却越发精明,老远就看见苏副使站在他家府门口里。
“梅员外!”副使强趁着一张笑脸跟梅贾打了招呼,向他说道:“封主他们提前到了,我本想着员外不在府上让令郎出来迎接也是一样的,可令郎却……”
副使欲言又止,梅贾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货色,连忙赔着不是:“是孽子不懂事,副使不要见怪。想必封主大人大量,不会与小儿一般见识的。”
“掉头。”慕谦容没那么多耐心来听他们一番客套恭维,他已经等得够久了。
得到吩咐的人纷纷掉转马头,听从慕谦容的命令准备走人。
“想必这就是封主大人了吧!”梅贾这才提到正主,惊讶地问,“封主这掉转马头是有什么要务有去处理吗?”
慕谦容听他阴阳怪气的话,冷笑一声,双腿一夹马肚子就走了。
“副使?这?”梅贾故作不解,拉着副使疑惑道。
“侍卫大人。封主这是……”副使又不知慕谦容这是何意,走到沐风跟前小心翼翼问道。
沐风摇摇头,表示不知。另一边的故里开口说:“先安顿好队伍。扬州景色宜人,封主约是等不及了想去看看吧。”
梅贾点了点头,挥手让管家过来嘱咐相应事宜。
慕谦容牵着马,独自走在大街上。他身上的那种气质与街道上的人群格格不入,但他毫不在意地慢悠悠地走着。
妙手医馆…永扬当铺…扬州布铺……琳琅阁……胭脂铺……酥口点心阁……
每一个铺子的铺名是那么陌生,又是那么熟悉…
他的马突然不走了,慕谦容使劲拽了拽马绳才意识到这一点。转过来就看到自己的白马盯着对面路边拴着的黑马移不开眼了。
慕谦容失笑,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哄骗它说道:“快走吧。它又不是母马,盯着它看做什么?”
“什么啊?”旁边一个红衣女子拿着一袋包子从慕谦容身边经过,不满道:“我们家红枣可是正宗的千里驹母马。”
说别人的坐骑被主人发现还反驳了,慕谦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胡乱的想岔开话题:“原来马是姑娘的啊。失礼了。”
“没事!”女子摇了摇头不甚在意地回道,她的头发被扎成一个马尾高高束起,摇头的时候也跟着脑袋动了动。
她走到慕谦容的马前绕了一圈,打量着它,惊喜道:“你这马不错啊!”随后把那袋包子放进腰间的布袋里。
“是吗?就是太顽劣了点。”都说马通人性,慕谦容才跟这马相处没几日就将它的脾性摸了个大概。
“要不要比一场?”女子拍了拍它的身子提议道,两眼满是期待的望向慕谦容。
慕谦容知道自己的马正耍性子呢,也没贸然答应,指了指马的脑袋说:“这你得问它。”
“小白马。跟我的红枣比一次。比赢了我把它配给你做媳妇!怎么样?啊?”
白马甩了甩尾巴,哼了两声表示同意。女子看向慕谦容得意地笑了笑。
“驾!”“驾!”
两人将各自的马牵出城外,开始了一场慷慨淋漓的赛马比试。
梅府
管家把沐风一行人安顿好后,弯腰捶背的来到前厅跟梅贾回禀:“老爷,都安顿好了!”
梅贾喝了一口茶,点点头。
管家接着说道:“老爷。奴才想不通,好好的干嘛要接这份苦差事。奴才可听说了这位封主大有来头,要伺候不好说不定咱们都得遭殃!”
“没事。”梅贾神情淡淡,“我愿意接下这差事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先下去歇着吧。”
“哎。”管家应到,走到半路想到了什么又突然转过来向梅贾说,“老爷,那个李舒的事要怎么办啊?她那个未婚夫隔三差五的过来闹,之前倒是没什么,现在来了尊大佛,要是事情闹大了他过来插一脚,那我们在扬州累积的名声不全毁了吗?”
李舒,就是先前梅仁贾搂着的粉衣女人。梅仁贾前不久刚纳的小妾。
“不着急。”梅贾故作高深。
梅苑,是梅贾给慕谦容准备的住的地方。
“我要去找殿下。”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还不见慕谦容回来,沐风有些着急。
“急什么?你家殿下那么聪明又不是三岁小孩,会出去了就不知道回来吗?”故里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漫不经心地回道。
两匹一白一红的马在被小山环绕的草丛里悠闲地甩着尾巴吃着草。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慕谦容与这位不知姓名的女子交谈甚欢。
“恕在下冒犯,敢问姑娘芳名?” 慕谦容问这个问题时,为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
姐姐曾告诫过他不可随意问女子姓名,但今日遇到的这位姑娘如同一头在天空中翱翔的雄鹰,眉眼说话动作皆与他认识的过往女子不同。
他想知道这个姑娘的名字,想知道她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养出这般豪爽大气的女子……他久久不曾为女子悸动的心在呐喊。
“苏颜颜。你叫什么?”女子毫不迟疑地回答着。
“在下李卿何。”慕谦容浅笑道。卿何,是他鲜有人知的另一个小字,李,是他母后的姓氏。
“李卿何…”苏颜颜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卿何,今日你输了。我们改日再比一次如何?”
“好啊。只是到那天我的马不知道会不会有耍小性子。”
“都说马随主人。”苏颜颜努了努嘴,“你的马耍小性子说不定是因为同样有个爱耍小脾气的主人。”
“你这是什么歪理?”慕谦容被说笑了,反驳道:“我与它结识总共不过十日,又不是从小让我养大的…”
苏颜颜站起身来说:“那好。我们就十日后再比一次如何?”
“愿意奉陪。”慕谦容点头。看着她的肆意洒脱,随心而言。心里像是被什么哲了一下,就那么轻轻一下然后消失。
事实证明,就是再聪明的人在面对自己不熟悉的地方时,还是还迷路的。特别是还在乱跑不计路的情况下。
最后还是靠着问路成功回到了梅府。
第二日殷越的信就到了。
慕谦容将它搁在一边,率先在看扬州城每年所收的税收账目。
彻底离开殷越的这几天让慕谦容感到一种不切实际的梦幻感。仿佛他现在的一切都是在做梦,那座种满梧桐的精致牢笼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又好像他在殷越宫里的一切才是梦境,如今他在做的事情才是真实的。
“你在做什么?”一声稚嫩的问句把慕谦容的神拉了回来。小小的阴影遮住了他账本的光线。
慕谦容抬头看去,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你是谁?”
“我叫梅儿。他们都叫我丫头。”小女孩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你呢?你在做什么?我为什么没有见过你?”
“我在看账。”面对孩子,人们总是多些耐心和宽容的。
“账?”梅儿皱着小小的眉头,“李婆婆是看账是主人的事。你是主人吗?可这是梅府,李婆婆说梅府的主人是梅老爷和梅少爷。”
“我整个是扬州城的主人。看的是扬州所有的账。”
“哇!你好厉害。”小女孩崇拜地看着慕谦容,眼睛像藏了星辰一样亮晶晶的。可没一会儿星辰就暗淡了下去,“我也想看账,可是李婆婆说我虽然有梅老爷的血脉,但永远不可能成为梅府的主人。”
原来是梅贾的私生女儿吗?
“不着急。”慕谦容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安慰道,“梅儿现在要学识字,字学会了就能看账了。”
“真的吗?”梅儿眼里的星辰又闪烁了起来,“可是李婆婆她们教不了我识字。”
“你愿意让我教你吗?”
“你愿意教我识字?”梅儿兴奋地说道,“可是李婆婆说看账的人都非常忙的。”
“没关系的。只要梅儿想学。”
“嗯。”梅儿眨了眨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自此,这个院子里仅有的一抹热闹色彩是这个叫梅儿的小女孩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