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羽窝在南钰怀里偷偷观察四周，其后陆陆续续又有蓬头垢面的流民进来。令穆羽最不安的便是庙宇中心的那个有男有女的小团体。
穆羽当时在马车里会注意到他们，只是因为站在几人角落不引人注意，却被几人讨好的大娘。初逢时，这些人利用老弱病残博取同情、设下陷阱，足见其中有会动脑子的人。
而现在，这些人中多出的这数个孔武有力的男子，无疑是最可疑的，尤其是站在正中央的文弱青年。那人面白袍蓝，脸上有一块刺青，颇为显眼。
穆羽拉拉南钰的墨发，“叔叔猜我看到了什么？你一定猜不到。难民堆里，居然还有衣衫干净、面色红润的文弱书生，简直就像走错了道的公子哥。”
南钰把穆羽拽着自己头发的手挥掉，略一思索，“是上次袭击车队的那伙人？”
穆羽颔首，“不错。”将见闻告知后，道：“我瞧着，他们不大像普通百姓。那个蓝袍书生脸颊刺有血印，只怕是逃亡囚犯。”
“见机行事，能避则避。”
穆羽点点头，继续观察。忽而察觉到有视线在关注自己。抬眼望去，只见角落里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抱着个婴孩。
穆羽不敢确定她的年纪。因为她又瘦又小，看上去顶多十二三岁。消瘦得非常厉害，就像披了一层薄薄的皮肉的骷髅。而在她裸露的后背，有一大片狰狞翻飞的陈年伤痕。
穆羽没察觉到敌意，很快便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眼。
夜间，婴孩突然啼哭，打破了庙中死寂。
有老汉叱骂道：“还让不让人安生？小心老子拿这小崽子下酒！”
那女孩扑通一声跪下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就出去哄好他。”
老汉不依不饶，“扰了老子清梦，一句对不住就想走？”
这时，有魁梧壮汉劝道：“老四，孩子哪有不哭的？哄好就行。快去快回啊。”
那大汉说话十分和善，与他给人凶恶的感觉恰好相反。
穆羽心中有疑，拍拍南钰道：“咱们出去看看。”
外面下着大雨，那女孩或许是怕吵着别人，走出去很远，正在一棵树下哄着孩子。
“小宝乖，不哭，不哭哦，娘亲在这……”女孩神情有些急切，可越着急越哄不好。孩子哭得愈发厉害，到最后，女孩也瘫在地上大哭起来。
穆羽在远处仔细瞧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发现虽然也是明显的营养不良，却比其他难民好得太多了。又想起刚才那大汉的态度，怎么想都有蹊跷！
穆羽从南钰背上下来，一瘸一拐小心靠近女孩道：“你没事吧？”
女孩吓得一个踉跄，“没……”
穆羽缓步走近道：“再哭下去，孩子可能会哭出毛病的。不介意的话，让我试试？”
女孩抱紧襁褓，怯怯道：“你们想对他做什么？”
穆羽歉意地笑了笑，“想起家中幼子，不免多舌了几句。外面雨这么大，你不如先抱着孩子回去。我看刚才那位大哥人挺好的，有他在，应当不介意。”
女孩闻言，身子一瞬间紧绷，“不……不用了。”
“你个天杀的怎么还不回去？大爷们都在催了！”
忽而身后传来一声怒喝，穆羽吓了一跳，转身望去，只见白日的大娘骂骂咧咧，“万一惹怒了他们，你让咱全家都去喝西北风啊！”
那大娘皱眉看向一旁的南钰，“臭小子，你围着我闺女有什么不轨企图！”
穆羽立马怼道：“呸！我们再有什么不轨企图，也比不得你这个卖女儿的老东西！”
老东西朝穆羽啐了口，“去去去，滚远点！狗男女！”
“哼！我们还不稀罕在这待呢。”穆羽爬上南钰后背佯装离开，实则没走多远便躲了起来。
老东西一把抢过孩子，“你先回去，别让大爷们等急了。孩子娘来哄。”
女孩犹豫不决，“可是……”
老东西见女孩犹豫，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嚎道：“哎，天杀的，生个闺女拼死拼活养这么大，临到死不管老人家性命啊……老天爷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娘，娘，女儿错了，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您……千万照顾好娃娃。”女孩说着将孩子小心交给老东西，小跑回了破庙。
穆羽二人躲在不远处，清楚看到女孩离开不久，老东西随意地将襁褓扔在地上，任凭孩子哭哑嗓子也无动于衷。
“小孽种，要不是怕把她逼急了，真想……”
那老妇望着地上的孩子，露出垂涎的目光，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匆匆离去。
穆羽走过去，将孩子抱起来，“老东西，比我家那位还丧尽天良。”抱着孩子哄着，“嗷嗷嗷，小乖乖，不哭不哭啊……”
然而孩子岂是你想哄，想哄就能哄。穆羽越用心，孩子就哭得越凶。
“噗--”
一旁的南钰用手捂着嘴，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穆羽感觉自尊受到了伤害，气呼呼地把孩子递给他，“有本事你来啊！”
“我来就我来。”
南钰接过孩子，将其竖抱着，手轻掐着孩子的颌骨，将他的双手蜷缩起来，孩子立即就不哭了。没多久就在南钰的怀里睡着了。
穆羽震惊不已，追着南钰问道：“哇，你怎么这么熟练？难道你练过？你居然还会哄孩子？”
伤自尊了……
南钰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转瞬即逝，道：“我以前也有个这般大的弟弟。”
“从那个女孩口中，很难得到有用的讯息。”
穆羽道：“够用就行，我给你说，这女孩只怕在靠出卖身体换取食物。她性情隐忍，上有老下有下，自己又是个弱质女流，这样的‘枕边人’是最让人放心的。我总觉得这伙人另有目的，咱们一定要弄清楚，否则难免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南钰沉声道：“所以这就是你管闲事的原因？”
“不然呢？在自己的生命都受到威胁的时候，我可没有多余的善良去分给别人。这个女孩或许可怜，但世上可怜人那么多，我可怜不完，我得先保证自己活下去。”
穆羽默了一下，“你认同也好，不耻也罢。总要有我这种小人，去做一些你不稀罕却必须有人去做的事。”
南钰轻笑，“你也挺喜欢替人做决定的。我就那么像顽固不化的伪君子？”
穆羽道：“呸！你不像你就是！最初死活不同意我和离，后来又设计夺走我的身份。也就是遇上了我，才让你有现在的报应。”
南钰闻言顿了顿，耳朵尖有点红，眼神飘向一边，好一会才小声道：“你是第一个。”
穆羽怔了怔，啥玩意第一个？
末了，才火冒三丈地想明白，他这意思，自己是第一个被他坑的人？
“南钰！！！”穆羽怒道。
不远处忽然传来女孩的呼叫声，穆羽遥遥望去，却是那女孩满身青紫地在地上爬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