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医家义诊。
贺兰霁雨极目远眺着队伍,在只有华烬等弟子负责的冗长队伍中,排着队的不少是衣着普通的百姓。权贵如白倬云之流,早去寮房由前辈师长单独看脉。
贺兰霁雨道:“香火如此鼎盛,不乏各家权贵,若是帝都宫中的太医们瞧见了只怕深感汗颜呐。”
华烬与药童交代了几句,走过来招呼道:“这可不一定。太医署的御医便是出自医家,宫中医官的医术自当相当高明,除非极贵人家,否则又有多少人能时时递牌子进宫?
能请动医官的都是贵人,若是用药猛烈难免发生意外,因此常常以温和调理为主。”
说白了,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聊了没两句,华烬道:“民女还需要回座看诊,改日再聚吧。”
贺兰霁雨拉住她,笑道:“医家来了这么多弟子。不急一时,歇会儿吧。你今早刚刚上山,到现在一上午了,水都没喝一口,瞧嘴唇都干裂成什么样了?”
华烬含笑摇头,“医者父母心。民女自幼家贫,打从记事起便疾病缠身,连买草药的几钱银子都拿不出,只能咬着牙硬捱着。
病得连炕都下不了,总想着,如若有人能拉我一把……”
贺兰霁雨握住华烬的手轻轻拍着,以示安慰。
未及半柱香,护国寺后院突然响起阵阵嘈杂,几个小沙弥与药童,混在各家护卫中连滚带爬地跑出来。
“夫人,不好了!侯爷被歹徒掳走了!”
十二焦急地冲过来继续道:“医者看诊禁止打扰,我等只好守在门口。可左等右等,半晌都听不到半点声响,破门而入却发现医家大能被打昏在地,侯爷不知所踪!
其他看诊的贵人皆是如此,全被歹徒掳走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贺兰霁雨尚未来得及阻止,十二便像个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吼得在场众人全听见了。
哪里还能封锁消息?
贺兰霁雨心中郁郁,根本就像是故意的!
可自己怀疑过他一次,结果却并不理想,她不愿再胡思乱想。
贺兰霁雨道:“慢着!尔等如何能断定是被掳?”
众侍卫中领头的是位中年将军,目光如炬,身材高大,穿了件暗红金线便服,右臂在搏斗中被歹徒砍了一刀,来不及处理,只能死捂着伤口,对一众侍卫下达指令。
闻言开口道:“那伙歹徒临走前放话,让太子殿下三日后,亲自去凤栖山交接。迟一日便杀一人,杀光为止!天子脚下,岂有此理!”
贺兰霁雨转头,低声问十二道:“不知这位将军是……”
十二道:“夫人,这位是秋氏阀主秋明恪,此次是陪同回京不久的秋女公子前来。”
秋氏的女公子,应当就是传闻中的女将秋明景了,算算年纪比贺兰霁雨大不了几岁。
如今尚未成婚却被掳,若是闺誉有损如何谈婚论嫁,难怪气愤至斯。
贺兰霁雨连忙向秋明恪行礼,提议道:“夫婿同样遭此毒手,臣妇万分理解将军的焦灼,但此事牵扯太子与帝都各大家族,不适宜闹得太大。
不知秋将军可有卫队在附近?先将护国寺局势控制起来,再由圣上定夺如何?”
秋将军颔首应下,“你一介妇人倒是有几分见识。”
余下各家主事闻言,但凡能说上话的都不太乐意,他们的主子还陷在歹人手中不知生死,一时交头接耳,乱作一团。
秋明恪见状怒喝道:“都住嘴!歹徒至少有数百精锐,能悄无声息混入护国寺中,必有内应。所有人都有嫌疑,一个不准走,全部带走!否则以同党论之!”
言罢,秋明恪匆匆撕下一块绢帛。咬破手指,写就一封血书,当着众人的面交给了贺兰霁雨。
“驻军大营离护国寺不远,本将早已传令调兵前来,此地暂且走不开。有劳白夫人将此信交与宣平侯,请他定夺。”
贺兰霁雨珍重收下,“将军放心。”
贺兰霁雨随即命亲随点齐剩下侯府护卫,乘车赶回帝都。
临近出发之时,贺兰霁雨忽然唤来十二,询问道:“叔父为了夫君安全,特意调了明暗两拨人手。护卫对屋内动静不知,暗卫难道对此也毫无察觉?
武功再一般的人,总有挣扎响动吧?你说的却是等了半晌毫无动静,才主动破门?”
十二心下一突,立马跪地道:“夫人息怒。都怪属下等护卫不力,本想着先前已经遭遇一波刺杀……”
贺兰霁雨不耐道:“我问的是为何对该有的挣扎响动,毫无所觉?是没听见,还是侯爷根本没有机会反抗?”
十二额头冒出了冷汗,道:“这……夫人,以我等武功,若有响动,必有察觉,但当时确实什么都没有听见。属下推测,或许是他们先用药将侯爷迷晕,再掳走的。”
贺兰霁雨恼怒,“这话当时为何不说?能下药的只有房中茶水,现在去哪找?若是他们真有内应,只怕早就销毁干净。
空口白牙还敢开罪医家,既然能毫无痕迹地投毒,为何不干脆将你们全部药死灭口?”
十二再次叩首请罪,头磕得咚咚响,“属下当时着急,没想这么多,夫人恕罪。”
瞧这话说的,反而显得她是个冷血鬼了。
“行了,退下罢。”
待人走后,贺兰霁雨思忖片刻,拿出放在袖中的血书,终究没打开看。捂着已经凝血的绢帛,靠在软垫上假寐。
回府后,宣平侯得知有人竟在天子脚下行逆,大为光火。但等他看完血书后,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屋子里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得都叫人透不过气来。
贺兰霁雨在旁等待许久,不见宣平侯有任何反应,只好道:“叔父,事关倬云性命,您可得拿个章程才好啊。”
宣平侯愤然将血书拍在案上,“这伙人哪里是冲着他去的!分明是想借机要殿下的性命!”
贺兰霁雨心下一震,难怪不惜绑走其他看诊的贵族,原来真实意图是借诸世家之力,向尚未站稳脚跟的太子施压。
此计甚毒啊!
去,他得死;不去,会开罪丧亲的家族,生不如死!
“以叔父之见,这伙人幕后主子是谁?敢在天子脚下公然与诸世家为敌……”
待贺兰霁雨出来,刚踏进院子,十二急忙迎了上去,神色中的忧虑不似作假。
“夫人,大侯爷怎么说?”
贺兰霁雨冷哼,“能怎么说?话里话外都在为太子担忧,真不知谁才是他亲侄子!”
也对,一个扶不上墙的草包侄儿怎么比得上未来的九五之尊?
十二忧虑道:“那侯爷怎么办?若三日后殿下不去凤栖山,歹徒定然不会放过侯爷的!”
贺兰霁雨默默注视了他半晌,这才讥诮地扯了扯唇角,问道:“秋氏与其他被掳人家,有何动向?”
十二被盯得一阵心虚,摇头道:“私底下动作的不少,宫中有嫔妃的人家,今日大多递上了牌子进宫,官员走动也很频繁,但没闹到明面上。明日……便是大朝会了。”
白倬云的生死,就看明日宣平侯选择站在哪边了。
贺兰霁雨虽为侯夫人,却无封诰在身,有也不可能进宫听政,所以并不清楚那场朝会发生了什么。
次日,消息传到府中时,贺兰霁雨惊得站起了身,打翻了手边茶盏。
“太子大义,三日后孤身前往凤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