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中的那几日，贺兰霁雨什么消息也打探不到，几乎度日如年。
最后，贺兰霁雨等来的，是白倬云被乱刀砍死的消息。
灵堂上，祭拜的众妇人小声议论。
“真惨！听说当时惠安侯身中十八刀，连尸首都被砍成一块一块的，丢弃在山中。”
“只怕亲爹见了也认不出来。”
“白倬云仗着宣平侯权势横行霸道，上至王亲贵胄，下至平头百姓，哪家儿女没被他祸害过？”
“自打我那苦命的女儿早殇后，这些账我都一笔一笔记着，十八条人命十八刀，那帮匪徒说不准就是冲着他去的。这就叫报应！”
“谁说不是呢！那么多手无寸铁的弱女子，都被太子殿下救出来了，倒是这位颇有身手的侯爷死状凄惨，活该！”
“哎，可惜太子殿下仁厚，听说当时为了救这畜生，不慎被歹徒砍伤，伤口入骨三分，如今还躺在宫中昏迷不醒呢……”
白倬云灵堂热闹至极，几乎整个帝都中，但凡有资格踏足的权贵，皆携家眷前来。
大臣们上过香问候完便离开了，独留一群妇人家在此窃窃私语，一个赛一个的刻薄风凉。
贺兰霁雨原本跪在灵前神色麻木，突然神色陡变。
亲随们来不及劝阻一二，便见她抄起一盆香灰，朝那些乱嚼舌根的妇人泼去！
“啊--”
尖叫声顿起，妇人间震惊地迅速退开，最靠前的妇人皆被淋了香灰，精致的妆容、华丽的锦服被毁了个干净。
贺兰霁雨冷冷将铜盆掷在地上，“咣”的一声，在安静的灵堂中极为刺耳。
“在亡者跟前说三道四，诸位便不怕夜里撞鬼？
如今人死了倒是装起大义凛然之辈了，当初上赶着送女儿来巴结的时候，怎么就黑心烂肺了！
他不是东西，你们就好到哪去了！滚！立刻从这给我滚出去！”
世家夫人平日注重仪表，那几个被泼了满头灰的贵妇，本就气到发抖，再被贺兰霁雨恶言讽刺一通，更是气急败坏。
其中一个年轻的少妇第一个跳出来，怼道：“惠安侯夫人好大的威风，我们是有封诰在身的朝廷命妇，你怎么敢动手？
自己嫁过来没几个月，便将夫君克死。还在灵前大闹，污蔑我等，毫无礼数可言，难道大燕长公主便是这样教导尔为人处世的？”
贺兰霁雨闻言，面色一僵，整个人瞬间就冷了下来。她冷眼瞧着那少妇，竟还笑了一笑。
亲随冒死拉住气头上的贺兰霁雨，劝道：“夫人息怒，侯爷头七还没过呢，少说几句……”
话还没说完，便被贺兰霁雨一个冷飕飕的眼刀刺到脸上，“滚！”
亲随缩着脖子，退了回去。
贺兰霁雨回过头来，撸起袖子，抬手就给了那少妇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灵堂回响。
片刻的空气呆滞后，底下的命妇有害怕，有震惊，甚至还有笑出声的。
那少妇素来装模作样惯了，哪受过这等侮辱，捂着脸恼怒道：“你……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说着就来薅贺兰霁雨的头发。
女人打架，从来不会因为时代发展或者阶级不同而变化。
拽头发、抽耳光，抓破脸、张口咬，途中还不忘问候一下对方全家……
灵堂顿时乱作一团，推搡、喊骂此起彼伏。
直到贺兰霁雨在与那命妇撕扯中，不慎将贴身佩戴的玉佩掉了出来，磕在地上。
满堂一瞬间死寂。
时间仿佛倏地停滞了，所有人怔在原地。
一名眼尖的妇人失声大叫，“这玉佩看着怎么和太子殿下的那么像？好像是一对……怎么会被惠安侯夫人贴身佩戴？”
旁边聪明的贵妇连忙拉住她，捂住了她的嘴。
贺兰霁雨见势不妙，急忙俯身拾起玉佩，放入袖中。
抬头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头发，正欲对这帮长舌妇威逼利诱一番，防止她们出去乱说，却发现她们突然齐齐低头，朝门口行礼请安。
贺兰霁雨往灵堂门口看去，宣平侯已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未及落夜，帝都流言喧嚣。或者猜忌惠安侯夫人与太子有染，或者疑心太子借刀杀人欲夺人/妻。
而流言的关键人物，此刻正优哉游哉地在院中煮酒，一旁的烛火随着微风晃荡着。
底下的十二急得团团转，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大侯爷明明叮嘱过，为何流言还会散播得这么快？哎呀，夫人，事关清誉，您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贺兰霁雨不理，凝脂般纤长白皙的手指捏起酒杯，抿了一口温酒，入口绵软清甜，酒香馥郁，沁人心脾，果然好酒！
一口闷了这杯酒后，她才缓缓抬头，慢悠悠道：“不说众目睽睽之下罪证确凿，再者叔父如今将我关了禁闭，我连侯府都出不了，着急有什么用？”
她递过一个酒瓶给十二，“尝尝，刚出炉的桃花酿。”
十二愣了一愣，默默看她片刻，“夫人！”
贺兰霁雨摇摇头，懒懒地斜靠在软榻上，仰头将那瓶酒喝了个干净。悠闲从容，与白日判若两人。
她今日穿了件茱萸纹绣金纱裙，细腰曼妙，系着长穗五色网绦腰带。
眉眼清丽如许，如静花照水。风起，便铩去枝头半阙桃花。
十二不解，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有心情打扮自己？
他焦灼的内心渐渐平息，慢半拍的脑袋终于觉出点不对劲儿。
抬眸看去，正对上女孩智珠在握的笑容。
那一刻，没出息的十二，突然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贺兰霁雨大致能确定他的位置，故作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道：“眼睁睁看着我坏了你家主子的大事，这可怎么得了啊？哦豁，我都忘了，太子殿下如今自身难保，想必暂且匀不出空闲处置你呢。”
十二身形微颤，嘴唇不受控制地抖起来，“夫人……”
贺兰霁雨面上露出几分无奈，像看孩子一样看他，道：“别急着表忠心，我最讨厌骗我的人了。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