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贺兰霁雨满身疲惫的起身,按着太阳穴叹气,正欲唤人洗漱之时,忽而神色陡变--
回头匆匆在软榻房中翻找,一无所获,颤抖着嗓音喃喃,怎么没有……
她转头跑出来,对另一厢房中刚起来的白倬云道:“我的贴身玉佩不见了!你即刻将人手分为三拨,留下一拨护卫安全,另两路沿着咱们上山的路线和寺中搜寻!”
白倬云轻轻挑眉,道:“为一块玉大动干戈?我不去,回京后衣裳首饰任你挑就是。”
贺兰霁雨跳起来,道:“你懂什么!我就要这一块,其他再好也不要!怪不得我昨夜梦魇,一直睡不好,只怕昨日便丢了!”
贺兰霁雨推着他往外走,道:“你倒是快去派人找啊!来往香客这么多,万一被贪财的人捡去了,就更不容易搜寻了。”
白倬云回过头,盯着她,脚下却不肯动,道:“那块玉佩……对你就这么重要?”
贺兰霁雨蓦然直起腰,“……一大早说什么怪话呢,算了,我自己去。”
白倬云抿着唇不说话,看着贺兰霁雨背影愈来愈远,消失在眼中,心口莫名一窒。
--“叔父,你也太没眼力见儿了吧,挑的这个皇子,都已经贵为储君了,还总挂着一块廉价的破玉。”
--“在外人面前闭紧你的嘴!那麒麟对配是殿下早年便一直随身佩戴之物,荣华显贵亦不见摘下。可见,贵重的并非玉佩本身。”
--“对配?那另一块现在何处?”
贺兰霁雨细细查看昨日寺中经过的所有地方,又一路沿着下山的台阶查看了半晌,终于在半山腰发现了落在草丛中的玉佩。
“呼--总算找到了!”
贺兰霁雨小心拾起地上的羊脂玉麒麟佩子,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下了。这玉佩是她在这异国他乡仅存的故土之物了。若是丢了,着实痛心。
莹润的玉佩握于掌中,温如羊脂,片刻便觉平心静气,贺兰霁雨不自觉露出了浅笑。
正想着,鼻间嗅到一股醇香,“嗯,这气味?”
身后,见是白倬云匆匆追上来,贺兰霁雨按下思绪将玉收好。
白倬云眼神自觉不自觉地往那玉佩上瞟,道:“瞧瞧这破玉谁要啊?派人找了还亲自来找。”
“我要,我稀罕,行了吧。”
贺兰霁雨白了他一眼,将玉佩贴身放好,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响声。
白倬云忍笑,将带着的面饼递给她,“饿了吧?”
贺兰霁雨面无表情接过,咬了一口,膘肥肉嫩,满口溢香,“肉?你在佛门清静地开/荤?”
白倬云笑弯了唇角,道:“此处不在护国寺内。”
贺兰霁雨又咬了一口,边嚼边说话,道:“你这么对菩萨,就不怕他们不保佑你?”
“咱俩半斤八两。”
贺兰霁雨手上怔了一瞬,心下哂笑,是啊,她确实不信,即便稀里糊涂被迫嫁到异国,依然无法对这些冷冰冰的石像产生类似信徒的虔诚。
贺兰霁雨三两下把肉饼吃完,道:“不信,也不代表可以随意亵渎,人还是要存些敬畏之心比较好。”
“敬畏成这样?”
白倬云随便往山下一指,嗤地一笑。
贺兰霁雨打眼看去,正好看见一名身穿浅绿扁金线长袍的中年男子,右臂处被厚重的披风遮挡着,正一步一叩地朝山顶跪行,额间早已磕出斑驳血迹。
贺兰霁雨不解,问道:“观他穿着气质不似平民百姓,更像权贵人家,怎么周遭香客都对此视若无睹?”
“每月都来,每次都这么求,皇帝来了也见怪不怪了。”
白倬云啐了一口,“真他妈晦气!”
贺兰霁雨敏锐察觉到了白倬云情绪转变的异常,道:“呦,二位有渊源?”
白倬云恨恨道:“两年前,老子这条命都险些交代在他手里。”
贺兰霁雨顿时好奇心起,道:“说说,怎么回事?叔父这般护短,竟容忍他安然活下来。你是打死了人家女儿还是抢了人家未婚妻?”
白倬云没好气地嗔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再说那事怎么能怪我?
是申屠狄自己闺女不好,被人拐了转手卖到我府上。哪户人家没打死过奴才?
又不是我拐了他女儿!他倒跟疯狗似的,花重金收买刺客行刺我。叔父只断他一臂够便宜他了!”
申屠狄?那个南夏第一富?
贺兰霁雨又仔细看了看那人,原来他右臂处被厚重的披风遮挡着,竟是因为……没了?
“我记得,申屠狄早年丧妻,膝下仅有一女?”
白倬云讥诮一笑,道:“是啊,不过当时挺可笑的。有与申屠狄来往过的人认出尸骨,好心送还家中,不料被他怒斥拒之门外。
最终亲闺女被草席一裹,扔去了乱葬岗。呵,派人刺杀我的时候,倒是突然父爱如山了!”
贺兰霁雨闻言皱眉,道:“你少说几句风凉话!申屠狄每月都会来护国寺,还是只有这次?他回回都来做什么?”
“我哪知道?听说他每月都会来这里,给早殇的女儿祈福,就因为这,我现在出门都被人指指点点!”
白倬云说话的当儿,脸上只有烦恼,毫无愧疚之意,满不在乎的模样,刺得贺兰霁雨心中一痛。
一个鲜活的生命竟微薄至此?
不,包括清相公主,还有很多女孩,很多尚值韶华的女孩……
贺兰霁雨心中顿时邪火直窜。
“啪”,一声脆响。
她的右掌毫无征兆,狠狠地掴在了他的脸上,几乎使出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白倬云的脸被她打得偏向了一侧,僵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转回来。
他眼中震惊又愤怒,吼道:“你又发什么疯?连我以前打死的人也要管?真这么想伸张正义,有种杀了我啊!否则就别受着侯府的好处,还他妈假慈悲!”
“啪”,又是一声响,贺兰霁雨狠狠地又甩了一个耳光在他的脸上。用力之大,直震得手臂发麻,右手不可避免地肿胀麻痹起来,除了钝钝的疼,再无别的感觉。
白倬云的唇角上有血丝慢慢渗出来,脸上火辣辣的疼,他却忽地低低笑开,好半天才终于止住了笑,冷冷地指着另一半完好的脸颊,道:“总用一只手打会肿的,来,换只手朝这打。”
贺兰霁雨唇瓣颤栗着,被气得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嘶声道:“没有宣平侯,你连自己嘴里的贱奴才都不如!
休说如今天下动荡的局势,便是太平年间,他比你年长那么多,难道就不会留下你撒手而去!你真以为这份权势能庇护你一辈子吗?到时候,你会落得什么下场?”
白倬云嘴里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嗤笑,道:“真有那么一天……”
“真有那么一天,你叔父也会提前为你安排好一切,你依然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是吗?
你真把宣平侯当神仙了?
世上只剩他一个聪明人?
宣平侯对你纵容至此,几近盲目无感,你以为仅仅是因为血亲之情吗?
还是他为了在夏帝和政敌面前,留下一个弱点、一处软肋?”
白倬云倏地僵住那里,像是被重锤击中脑后,眼前只觉一阵阵泛黑,“哼!真有那一天,我活该自食恶果总行了吧?你早知道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畜生,还不赶紧去找你的太子奸夫!”
贺兰霁雨杏眸里简直要喷出火来道:“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