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别这样看着我呀。”
伽烟嘲讽一笑道:“你早便对我有所提防不是吗?可惜,棋差一招。”
“为什么?”
我对伽烟是有怀疑,但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愿相信这个自我落魄后最早释放善意的女孩,从一开始就另有算计。
伽烟道:“我说过的吧?每个敢来这里的人,岂会只满足于做个管吃管住、日日辛劳讨不得半点好的末等食客?”
“但你用不着通过这种手段,你有这个本事!根本无需盗取我的信任、偷换我的卷宗,更甚抢夺我的功劳!”
伽烟轻描淡写道:“有本事也不妨碍我多踩上一脚踏脚石。”
我:……
“我最见不得你这幅自命清高的模样,这才是东宫的现实,否则你以为末等食客为何两人一间?是因为殿下拿不出钱吗?哦,若非你如此,江大人还不定轻易帮我呢,多谢了。”
伽烟纯良的孩童长相,合着嘴角笑意,更加刺眼。
她答得坦然,目光中却透着无法掩饰的淡淡的厌恶。
我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她,冷笑着问道:
“你们伙同治粟内史江守义贪赃枉法,便不怕我捅出去?”
“呵,你拿的出证据?有证据能送到殿下跟前吗?
举国官吏皆在做的事,也能叫‘贪’?让自己的荷包吃饱才是正经。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懂,活该落得这般下场!”
末了,伽烟收拾好包袱,唇角上带着嘲弄与不屑的微笑,眼睛里尽是挑衅,得意地告诫我道:“你吃不了人,就只能被吃!保重,祝愿妹妹找到下一个倒霉蛋。”
我看着伽烟的背景逐渐消失在门后,只觉一阵脱力,仿佛意识已经脱离了身体。
院中门客的欢笑喧嚣,远处因为新年将近时而响起的炮仗声,与齐宫几乎一模一样。
我抚着吊坠,不由得想起了一直疼爱我的母亲。想起母亲把莲子甜羹端到我面前,我欢天喜地,忙舀起一勺送到嘴里。未及咽下忽然惊觉,她已经去世了!
他们都已经去世了!
我回不去了,我早就没家了。
两月后,因新律部分条款出现极大问题,掀起民愤。层层追究推卸之下,晋升不久的伽烟被下狱。
缓缓走进牢房深处,我实在受不了牢房的血腥味与馊味,只好以丝帕掩鼻,嗅着其上淡淡花香,才敢继续往前走。
“伽烟姐姐,看来咱们实在有缘,这么快又见面了。”
被刑讯得奄奄一息的伽烟,见到我的一瞬间便像是凶性大发的母狮子,脸色铁青,咬着牙,挣扎得铁链簌簌作响!
“是你!”
“贱人!”
“你设局害我!”
我沉默了一会,微笑着问道:“伽烟姐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啊。”
“你……你自初至东宫便在演戏,一点点放松我的戒备。看似对东宫一无所知,看似做事老实、顽固不肯拉帮结派。看似对我日渐信任,暗中纵容我调换的卷宗越来越多,直至彻底撕破脸!”
“我费尽心思笼络的高层,耗费的心血,全因为这次的错处落空。是你,你这贱人,是你暗中搞的鬼!”
我讥诮地笑了,道:“你若不是贪心不足,又怎会落入我的圈套?我做这些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谁让有你这样的人呢。”
“呸!贱人!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踩着我往上爬,借我的谋划做嫁衣,如今还摆出一副清高模样,真让人作呕!”
伽烟近乎狰狞地控诉,到最后或许是没力气了,她哑着嗓子喋喋不休地叱骂,再没有逻辑,只剩最恶毒的脏话。
我收起帕子,打了她一巴掌,她终于住口,只冷冷看着我。
“你还不明白吗,临死还不忘攀诬我一把,说半载窃取自我的计策,才是最愚蠢的。不然我也看不到你的死状!”
当夜,伽烟“自尽”,从前被夺走的加倍还来。
我成为了自进东宫最短时日从底层提拔起来的食客之一,居三等谋士之位。
可令我想不到的是,越往上爬,压力却越大,东宫惊才绝艳之辈太多了。
刚开始,我还会为自己的谋算成就而满意,会唾弃如伽烟这般的失败者。
可现在,却愈发感觉喘不上气。
每日除了算计还是算计,当曾经自以为的喜好沦为被迫的生存本能,双手染的肮脏越来越多,冷眼旁观、散播谣言、暗中破坏……原来绝不屑于使用的阴谋手段,渐渐得心应手。
每每思及,便对自己多一份厌恶。
见惯了夏太子对废棋的凉薄,只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生怕自己哪一日也沦为废子,惨遭舍弃。
我每一日都万般谨慎,生怕当了别人的替死鬼,不想还是百密一疏。
我被其他门客构陷贪污受贿、罔顾人命,即将落狱。
太子口谕,给我三天时间自证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