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跌撞撞地跑了不知多久,直到全身酸痛,筋疲力竭,终于来到了城郊的望月亭。
夕阳斜晖,晚秋凉风刺骨寒,我受不住便开始在亭子中来回走动。
月上枝头,望月亭面水而筑,倒映在清澈湖水中,清冷疏离。听着虫鸣时响时熄,我不安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一直等到与青萝那日见面的时分,我回头看去,青萝从树林阴影中走了出来。
青萝面色怒意隐忍,冷冷责问道:“朱夫人,枉在下待你一片赤忱,你竟转头使奴将信物交与齐帝投诚。”
我不甘示弱回怼道:“困守朱府近两载,情报脱节,无人可用,无势可依。让这样的人贸然游说当朝名将,该说殿下信任我的本事,还是骂一句愚蠢心大?”
青萝这才面色稍缓,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满意,“仅此而已?”
“不,最大的破绽是许给谢将军的条件。若贸然夸口,到时办不到更会适得其反;若许低了,拢不到人也是错招,从一开始便不能由我。
我猜殿下早已派人游说谢将军未成罢?”
青萝恢复了笑意盈盈的脸色,似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你曾言,愿我们在不远的月下再次重逢。地点乍看很模糊,但以沈将军府为中心由近及远梳理契合的夜会所在,当属望月亭。
既是月下,自是晚上了,且很可能是我们当日相遇之时。”
青萝击掌轻笑,“佩服。”
“青萝姑娘,现在,我想知道你们对我的安排。”
“东宫门客之一。”
青萝走入亭子,继续道:“位极人臣,亦或沦为无名弃子,全凭本事。”
我只觉惊异,“女人也能位极人臣?”
青萝浅笑不语,似在无声嘲讽着我的无知与闭塞。但相比天花乱坠的许诺,这的确更令我安心。
“多谢,何时动身?”
青萝合掌轻击几下,数名黑衣人闪身出现。
“今夜就走,他们会护送朱夫人抵达南夏东宫。”
青萝提醒道:“请恕在下多言--”
“东宫目前能提供的,仅有一处暂时的栖身之所与门客身份,可不保证会不会被故人认出善后。”
我无声接过青萝递来的半截金色面具。
自此之后便要戴着面具过活?我做错了什么?
青萝又是出于何种心思,好意提点我呢?
怀着惴惴不安又渴望的心,我踏上了前往南夏的航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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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之时,我终于到了南夏帝都。
我抬头望了望夏宫的高墙,月色氤氲,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使它显得神秘而安静。
“新来的门客?这边请!”
引荐人领我走进东宫一处偏殿。
“妹妹这面具真俊呐。”
待将进殿,便听见一声清朗的男声。抬眸看去,说话的是名文质彬彬的书生,自称乐鑫。身旁还有一名长相俏丽的少女,身着一袭价值不菲的千重锦罗裙。眉宇间略有锐利之感。
“鄙名芃凡,与乐鑫同出法家,负责门客安排。”
芃凡打断乐鑫的客套,向我继续介绍道:“请先在竹册写下您的姓名、身份、师承,如有重大过往成就可一并加上。稍后会有婢女带您去房间,相关政务、级别划分、通行令牌等妥当后一并送去房中。”
说着递给我一片竹简。
我手捧竹简,却久久不能下笔。
名字身份不能用,没师承,重大过往成就一片空白。
方才护送我的影卫与这二人交接时并未多说,而在这姓氏高贵的年代,我连自己原本的姓名也用不了。
思忖半响,只在偌大竹简留下一个“闻”字,聊作姓名。
芃凡嘴角抽了抽,“只有这些?”
乐鑫好心打圆场,“妹妹,东宫虽一贯不问英雄出处,并不强制写明。但殿下为了不埋没人杰,将门客划分五等,给予不同待遇。”
“多谢,不必。”
乐鑫不做纠缠,唤来婢女带我去房间,只最后看我的眼神隐有几分同情?
待我走后--
芃凡将竹简掷在桌上,“青萝搞什么鬼?竟将这等劣货送入东宫!”
乐鑫摇头道:“末等食客罢了。小心眼。”
“哼! 自是比不得诸位亲信。”
“多年同窗,师兄还会亏着你不成?白倬云那事……你做得太着急,险些连累殿下。入朝先别想了,静下心踏实做事。”
芃凡气不过,忿忿道:“我比不过那个卖肉的就罢了,师兄竟连她送来的末等食客都要讨好?”
越说越气,“还有咱们那个脑袋不清楚的未来太子妃,隔三差五来寻晦气,明里暗里贬低我等娼妓不如,气煞我也!”
乐鑫无奈摇头,“咱们是前朝下属,人家是殿下后宫,用得着计较?殿下都得让那秋氏女三分,师妹小心祸从口出。”
芃凡冷笑道:“呵,我才不信殿下会永远纵容她!到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