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连空气都是浑浊的,霉湿里掺杂着已经干涸的血的味道,几盏油灯闪着微弱的光,只剩下住在最里间的白氏夫妇二人还在。
连日来的监禁,使得白倬云痛苦地捂住了脸,道:“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
贺兰霁雨面色如常,低头揉了揉囚衣上的一点新沾上污渍,气味委实不好闻。
“万无一失,侯爷才能活着与我叫嚣。”
那天虽有预防,不曾想当真扯出了这样子恶劣的计谋。
“哼!真有那一天,我活该自食恶果总行了吧?你早知道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畜生,还不赶紧去找你的太子奸夫!”
贺兰霁雨杏眸里简直要喷出火来,吼道:“站住!侯爷张口太子,闭口奸夫,又拿不出证据。最终败坏的只是你自己的名声!”
白倬云听完竟有些哭笑不得,“你他妈定情信物都贴身佩戴了,还指责本侯信口污蔑!先前还想不通为何不趁机发作,万一出了意外,有申屠狄在此正好当替死鬼,谁会怀疑随行的妻子!
说不准就是直接借刀杀人,两年前救下申屠狄的人,就是南钰吧?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亏我还……”
贺兰霁雨神色陡然巨变,“你是说……这块麒麟配是太子的信物?此事有多少人知道?”
白倬云沉默地看着她,微微抿紧了唇角,面色有些难堪,道:“贺兰霁雨,装过头就没意思了。这在南夏又不是什么军情机密,没准儿连华烬这等投靠叔父的江湖门客都有耳闻。你刻意贴身佩戴不露人前,难道不是为了……”
“闭嘴!”
贺兰霁雨立在那里,没说话,忽然咬着牙,像筛糠一般抖起来,不知是气愤还是难以置信,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阿霏怎么会和南夏太子有关系?
白倬云见状,似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动容,“你……没事吧?”
贺兰霁雨猛地抬起头,盯着他道:“两年前申屠狄断臂逃生,难道不是宣平侯放他一马?此事怎么又和太子扯上了关系?”
“哼!”
白倬云拿眼恨恨地横她,觉得自己刚才下意识的反应干脆喂狗算了。
“快说!不然老娘打死你!”
贺兰霁雨踮起脚尖,拽住白倬云衣领,面容狰狞道。
可惜的是她生得一张清丽可人的小脸,纵使发怒,面容也不会因扭曲而难看,反而更是美极。
无奈白倬云此时无心欣赏,妈的,见过偷情的,见过嚣张的,没见过偷情还这么嚣张的!
面对毒妇的威慑,白倬云当然是--
一五一十全交代!
“原本叔父是想斩草除根,后来不知被何人干预,最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贺兰霁雨推开了他,细细沉思。
两年前,南钰还是低入尘埃的皇子,他不该对宣平侯有这等影响力。
借河西七战大发战争财的商人中,最出名的就是申屠狄。若非商业嗅觉灵敏至极,眼光精准,就只可能是有内幕消息。
南钰崛起的势力,以及让宣平侯折服追随的筹码……
想做好这些事,他需要钱,巨量的钱,而丧女绝后的申屠狄要--权!
贺兰霁雨思忖半晌,忽然勾唇笑了,脸上满是稚气。
“白倬云,你这次或许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联络直属宣平侯的暗卫,易容与你调换身份。为保证万无一失,此事落幕前,你不得再出现在人前。”
本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才交换的身份……
白倬云推搡着正在回忆的贺兰霁雨,“哑巴了?你不是一向足智多谋吗?赶紧想想办法!命保住了,夺爵流放与死何异?”
贺兰霁雨没理他,道:“原本极好的一桩事,谁教侯爷不听劝告,非要那时候冲进来当庭毒打妻子。平白给了旁人发作的机会。”
--“夫君性情冲动,先前亦未多作解释。到时他定会忍不住冲出来。”
白倬云骤然一僵,红着眼睛反驳道:“呸!再高贵的女人还不是用来联姻交易的物件。老子打碎的物件多了去了,怎么不见正义之士、慈父慈母出头?一群沽名钓誉的猢狲!”
贺兰霁雨抬手揉揉眉角,“你既然清楚,难道不懂树倒猢狲散的道理?”
白倬云被噎了一下,颇有些恼怒地瞪她。
贺兰霁雨犟劲儿也上来了,火上浇油道:“一群黑了心肝的东西,为何突然父爱滔天?是为了用你的下场警告匡扶太子的宣平侯,莫要一意孤行!
都落到如此境地,却还是丝毫不知反思!
夺爵流放又如何?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有什么不能从头来过?
太子如今尚未及冠,他的储君之位,难道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旁人能行,为何你就不行……”
贺兰霁雨正说着,忽然发觉周围瞬间安静,只有愈发急促的呼吸声。她看不清的是,白倬云此刻面容狰狞扭曲,双眼赤红,周身杀意不断暴增!
贺兰霁雨被这种未知吓到了,下意识往后躲。
她从未亲身经历过他这样子的时候,一时不敢傍前,只呆呆地在一旁看着,双眸一片死寂。
其他五感觉察到他状态着实不对劲,咬咬牙,试着伸手去抓他的手腕:“你怎么--”
话未说完,贺兰霁雨忽然眼前一花。
白倬云竟然默不作声地反手擒过她的胳膊,发力一拧锁至背后,又狠狠往前一推。
贺兰霁雨一时不备,差点一头撞上狱中墙壁。
等她脚步停住,才感觉到那只胳膊酸疼发麻,关节“咯吱”作响。
回过头看去,咒骂声、渐远的脚步声。
白倬云咒骂着,渐渐蜷缩进角落,倚着墙坐在地上,深深地埋着头,瑟瑟发抖。
他的咒骂很快引来了狱卒,那人一脚将旧方桌上的剩菜剩饭踹翻在湿草堆中,临走前低声啐了一口,“人渣!”
白倬云听到了,试图扑过去,却只能死死攥着牢柱怒吼。
“站住!谁给你的胆子对本侯不敬?我是宣平侯的侄子,是大夏的侯爷!你这贱民竟敢对本侯无礼?我要杀了你,将你千刀万剐……”
白倬云狂躁的打砸踹门,叫骂声久久不绝。
没人会搭理他,几日后,他们夫妇就得戴着枷锁镣铐,流放万里之外的沧州。
不知过了多久,白倬云喊得嗓音嘶哑,终于累了。他垂首抵着牢柱,有些木木的,没什么反应。
除此之外却没有更多了,在他眼里,那些惨死己手的韶华少女,始终不过草芥,他从未对此有过半分后悔或者愧疚。
她垂下了眼帘,南钰的话似乎犹在耳畔。
--“你以为能改变白倬云?别做梦了。”
--“你面对的不是他这个人,是他根植于心数十年的思想,是每一个王亲贵胄都默认的所谓准则。”
--“他潦倒时不会因你而奋起,而当你再压制不住他,就会沦为葬身其手的诸多女子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