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霁雨等人,落脚于城内一处医馆中,是夜,烛火摇曳。
阿景劝道:“你都快一宿没合眼了,先歇会儿吧。白倬云醒了我叫你。”
贺兰霁雨轻笑摇头,“待会儿会有客人拜访,我怎能怠慢?”
阿景一头雾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来认识的人。
“什么客人?”
贺兰霁雨轻描淡写说道:“能帮咱们抹平杀吏潜逃罪行的贵客。”
阿景急了,拽着她的袖子摇来摇去,“你就别卖关子了,与我说说嘛。”
贺兰霁雨不慌不忙抽出袖子,道:“沧州的州牧--柴桑,据说从前和白倬云当街斗殴,第二天就被宣平候找由头,撵到这来了。”
阿景心下顿时一震,却被贺兰霁雨借着熬药的名头,打发到后院去了。
临走时,她不禁多看了贺兰霁雨一眼。
烨王与太子因夺嫡势同水火,而白氏作为支持太子的砥柱,白倬云的夫人怎么可能拿出烨王亲信才有的令牌?
不仅如此,她竟还要见柴桑,与白倬云有新仇旧恨的沧州地头蛇!
阿景越想越心惊,不禁面色微沉,犹豫片刻,她决定想办法传封信回帝都。
屋内,贺兰霁雨唇角微不可察的笑意,在触及白倬云苍白的睡颜时一瞬间消失。
她抿紧了唇瓣,抚摸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面上露出几分无奈,心下叹息。
你啊你,是不是研究过我?怎么这么清楚,如何使我心软?
“这位就是新嫂子?”
门口忽然传来低沉的男声,很好听的声音,却又隐隐透着凉意。
贺兰霁雨转身迎接。
来人一身夏国少见的大红袍,宝珠金饰挂了满身,头顶束冠,嵌着一颗打磨圆润的鸡血石,硕大夺目,价值不菲。
左手握着把看不清质地的扇子,油光精致。
其上用朱砂张扬地写着一句诗--仰首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玉扇摇曳间,一阵异香若有若无袭来。
此时贺兰霁雨难以视物,嗅觉反倒异常敏锐。
一点微弱的、温柔的气息被她捕捉到。
她身体骤然一僵,心底顿起一片难遏的恐慌,背上出了些冷汗。
这异香她曾闻见过,只可能是用少女的骨肉熬出来的人油,散发出来的。
从前是被制成灯笼里的蜡烛。
紧随着男人的出现,周遭把守的卫兵退开三尺之外,阿景与医馆中人都被远远押走。
此人正是沧州的州牧--柴桑。
贺兰霁雨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感,上前恭敬行礼,“见过州牧大人。”
“嫂子快快请起。愚弟一听是嫂子与白大哥到访,马不停蹄地就赶过来了。”
柴桑连忙摆手阻止,亲自将贺兰霁雨扶着,坐在主位,自己坐在下位。
“嫂子想必此刻心中疑惑颇多,尽管问。”
柴桑热情招呼,看样子,丝毫不像落井下石之辈。
贺兰霁雨拘谨地站起,“犯妇不敢,不知州牧大人与夫君究竞……”
柴桑讪讪一笑,“嫂子想必是听说了我曾与白大哥斗殴结怨的事?”
贺兰霁雨忐忑低头,“是……”
“多虑了,哈哈。不怕嫂子笑话,愚弟自幼家世显赫,总有诸多朋友跟随。
但大多是趋炎附势之徒,与白大哥这等打出来的过命交情,决不可相提并论。
您若信不过愚弟,大可待白大哥清醒再行问过。”
贺兰霁雨这才缓缓抬头,嗫嚅道:“犯妇听说,州牧大人四年前是因为……”
柴桑轻摇折扇,辩解道:“哎,道听途说不可尽信。
帝都城那些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老头子,一个比一个陈腐,看到小爷就喜欢说教。
我不就是喜欢逛歌舞坊、下赌坊,兴致好了再抢几个可人的小娘子回府么?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
柴桑咂咂嘴,道:“四年前那骨头硬的贱人,虽说自尽晦气,那么好一身皮肉不能浪费……咳咳!”
他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道:“一激动把您当白大哥了,嫂子勿怪啊。”
贺兰霁雨佯作笑意,回应道:“四年前因此而起?”
柴桑点头,称赞道:“嫂子有见地!”
“当时那贱人暗娼出身的老娘,不识抬举,在廷尉监门口上吊,害得愚弟一时是声名狼藉啊。干脆寻了由头,躲个天高皇帝远。”
贺兰霁雨问道:“大人贵为一州之主,想必这几年过得还算安逸?”
柴桑烦躁地将扇子拍在桌上,抱怨道:“苦啊!这鬼地方既无函谷关的险要地势,还地靠南疆暴民,往北有燕……咳咳,假扮贼虏的士兵,连年打秋风。
本想着好歹有商道捞些油水,谁知什么龙蛇鬼神都要来分杯羹!”
柴桑随手将发髻抓得乱槽槽,“嫂子见笑。这些话,平日对着外人也说不……愚弟做梦都想回帝都啊!”
柴桑有问必答,其中不少与贺兰霁雨已了解的现状完全吻合。
虽然为人满是令人诟病之处,但看起来倒是性情豪爽。
柴桑见贺兰霁雨满面愁容,拿起折扇轻摇,勾起唇角道:“嫂子安心。几个小吏杀就杀了,一切交给愚弟善后。”
“自打候府失势,已不知见过多少落井下石的小人。”
贺兰霁雨佯作掩面拭泪,道:“夫君交了个好兄弟,拜托州牧大人了。”
柴桑笑了笑,佯作不平道:“嫂子就是见外。退一万步说,宣平侯怎么也不能因为区区小事弃亲侄于水火呀。”
贺兰霁雨缄默,没有接话。
柴桑见状,岔开了话,道:“为行方便,愚弟有几个小小的疑问要请教嫂子,您可千万不能瞒着我啊。”
贺兰霁雨颔首,道:“大人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