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羽道:“闹这么大,帝都怎么不见作为?”
文挽柔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你没听说过‘养寇自重’吗?”
穆羽心领神会:“原来如此。”
凉州气候多变,白日炎热难耐,一到晚上却无比严寒。穆羽就在这个时候病倒了。
文挽柔默不作声地将穆羽背起来,怎样都不肯放下:“如今正值凉州千里饥荒,流民肆虐,若是不小心,只怕还未到凉州城,便被这些流民吃肉喝血啃个精光。不过,阿羽你武功那么高,跟着你一定有办法脱身吧。不如教我两招防身?”
穆羽病得头脑发昏,有气无力道:“我倒是想,不过不知道怎么教?过去的事我基本忘了个精光,那日对付士兵的招数,完全是本能,我也不会。”
大概是这个身体长久以来的习惯吧。
“不是吧,那我岂不是成了待宰羔羊?阿羽,你可不要抛下我啊!”文挽柔“狗腿”道。
不抛下的人明明是她。穆羽苦笑,她以为文挽柔总有松手的一日,便也由着她了。可她们一路走过赤地、迈过荒原,文挽柔却一直不曾放下。
少女明明瘦小且负伤,明明贪生怕死,曾经甚至不惜牺牲旁人来达成所求,可此刻却是这样一个人,始终不曾放弃自己。不知为何,穆羽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渐渐趴在少女背上睡着了……
“嗯……这里是?”穆羽醒来时便发觉她们正在一处破庙中,不禁发问道。
文挽柔见人醒了,走过来道:“醒了就先吃点东西吧,你高烧刚退,多歇息总是好的。反正也快到凉州城了。”
“哦,谢谢。”穆羽揉揉太阳穴,略惊讶于自己竟睡得这样沉,问道:“你一人走到这的?”
文挽柔笑嘻嘻道:“我厉不厉害,居然让我找到了一处破庙。”
正说着,忽然脸色一变:“有人来了。”
穆羽急忙起身查看,发现周遭不知何时,竟多了数十个流民。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其中还有不少瘦骨嶙峋的孩童,呆呆地跟在后面。
随着先批流民迈过门槛,走进破庙,陆陆续续又有许多流民走进来,小破庙没多久便人满为患。
入夜,穆羽二人挤在角落,商量着之后的打算。忽见一面白袍蓝的文弱青年走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孔武有力的男子。
穆羽挑眉,难民堆里居然会有衣衫干净、面色红润的文弱书生,简直就像走错了道的公子哥。
书生打量了破庙众人一眼,道:“今日我家公子有贵客到访,你们这些贱奴才,若得贵人青眼,可就能爬上枝头了。”
那书生贼溜溜的眼睛转得飞快,用花言巧语蛊惑了一些人,剩下不肯的就强行押走。
穆羽注意到被挑走的,全是年轻女孩,心下大惊,欲与文挽柔趁乱脱逃,未果。
一行人被蒙着眼不知带到了哪里,只依稀感觉走了很久的路,抵达时黑布也未曾摘下,手脚被绑在了柱子上。
耳边传来少女们的调笑和箭矢破空的声音。穆羽下意识偏过头,一只利箭堪堪擦破额角飞过,将黑布射落。
见三十余名少女被置于四方围栏中,周围灯火三千,将夜晚映照得如同白日。
这里是擂台?
远处高台上,一名衣着华丽的绿衫少女见未能射中穆羽,气闷地放下弓,道:“我输了!不玩了!”
另一名红裳华服的少女道:“安玖妹妹,且慢--今日尚未尽兴。既然这些奴才爱躲,咱们按老规矩再比过,如何?”
“好!不,大哥会生气的……”唤作“安玖”的绿衫少女声音越来越小。
一名年岁稍长的蓝衫少年道:“想玩就尽情去玩吧,别理他。”
有贵女附和道:“是呀,有江染姐姐和安五哥在,怕什么?”
一旁装扮简素的白衣少女欲言又止,小声道:“若是大哥知道我们将流放的罪奴和流民赶上擂台,射箭取乐,只怕……”
可惜无人在意,只听得一众贵女附和道:“能死在咱们手里是恩赐,万一撑到最后可就解脱这卑贱之身了。”
“安七姑娘实在煞风景!”
“玖妹妹若是不敢就下场,小女有意与江州牧大人的妹妹讨教一二。”
“亏得安玖妹妹出自将门,别是箭术太烂见不得人吧。”
众人七嘴八舌的嘲弄无意间刺激到了安玖的自尊心,“比就比,江姐姐,请--”
江染点点头,居高临下地向擂台上众人宣布道:“当箭矢射尽之时,尔等仍然活着的,即为胜出一方,便赦免其人罪身作为奖励好了。”
立刻有侍卫上前为穆羽等人松绑,简要讲述规则,之后众女皆头顶一物。穆羽暗自心惊,这是要将众人作“人肉靶子”戏玩。
不……比那更甚……
穆羽忽见天上射来数枝嗖嗖作响的箭矢,一个个花季少女立时倒地,血雾四散。
满场倏然充斥着令人几欲作呕的血腥味。
一旦躲开或者令头顶之物掉落,便会被名正言顺地射死!
穆羽不敢乱来,任凭利箭穿肉而过、钻心剧痛,始终如木桩般站在原地。
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下去,人都是惧怕死亡的,被绑着还好。此刻被松开顶着东西,等人来射。这种事,很难不摧毁少女们的心理防线。
诸如红裳少女那般射艺高超的,以不断射伤戏弄为乐;稍逊一筹的则更多,直接一箭穿过头颅胸膛。人体因此炸开,鲜血淋漓、血沫四溅,触目惊心。
“猎物”们根本不知道射向自己的那一箭究竟出自何人,只会更加拼命地仓皇逃窜,惨叫与少男少女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穆羽竭力隐忍着,但面对这繁华粉饰的人间炼狱,身体却止不住颤抖,无声滚落的血泪是曾经丢弃的作为人的情感本能!